“瀾哥兒說的對!一把米塞到嘴里,一點也不當事。一把米,一瓢水,足夠我們挺兩天了。”
“村正,聽瀾哥兒的吧。眼見著雪越下越大,再不動身,怕是連山上的柴火都來不及砍!”
有楊瀾作牽頭人,村民們的心蠢蠢欲動。
村正盯著楊瀾的眼睛,沉聲道:“瀾哥兒,你可知道,私伐官山者,按盜伐罪論處。盜官山林木者,杖一百,贓重者準盜論。”
砍柴不到一要鞭笞四十下,沒收柴薪。
如果超過一擔,則按照贓值量刑。
誰都知道山上有柴火,可為什么沒人敢去砍呢?
因為一旦被抓住,就要受重罰。
沒有柴火,熬一熬,可能就能過這個冬天。
一旦被抓住,受鞭笞,身上帶傷,肯定會熬不過去的。至于罰款,就算自己死了,也要由家人補上。
楊瀾挺直胸背,斬釘截鐵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在座的都是我的親伯叔叔,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被凍死餓死。只要村正不攔著我就成!”
說完,楊瀾轉身,大步往外走。
楊老四焦急地看一眼村正,又看了看楊瀾,牙一咬,緊跟著楊瀾出去。
在楊老四之后,又有好幾個青壯一起跟出去。
村正一直望著門外,久久沒有回神。
祠堂角落里,一個掉光了牙齒的老人,含糊不清道:“二德子,別怕。真要是被官府知道了,你就把我推出去。我活這么大把歲數,早就活夠了。瀾哥兒是個好兒郎,別耽誤了他。”
村正轉回臉,抓一把細沙覆在火堆上,免得火燒的太大太快:“叔祖,瀾哥兒是聰明,但心太野,這一次,又想帶著我們去當刀哩。”
“上一次,是咱們祖宗保佑。好些個一同起事的村子,沒一個回來的。叔祖,我是真的怕呀,怕咱們村留不下一根骨血,怎么面對列祖列宗?”
老人咂咂嘴:“這一次不一樣。好歹人家先給出了誠意,是個仁義人。”
祠堂里靜悄悄的,寒風呼嘯而過,吹得破屋頂哐哐響。
村民們圍坐在火堆旁,各自尋思著什么。
大家伙都是看著楊瀾長大的,他撅個腚,大家都能猜到他想拉什么屎。
剛開始,是被他的死而復生驚住了,又被一袋袋糧食迷花了眼。
現在,誰都知道,這糧食啊,就是買命錢。
吃不吃呢?
“村長,我們回來了!哎喲喂,那山上,柴火砍之不盡!隨隨便便一劃拉,就是一大捧!瀾哥兒讓我們先送一些回來,你們先用著,我再去幫瀾哥兒。”
楊老四扔下一大捧柴,就要繼續出門,被村正拉住:“先喝碗粥。別到時候死半道上。”
陶碗熱乎乎的,里面的粥清亮亮的,能數出米粒。
楊老四咽了咽口水,瀾哥兒真是出息了,這么好的米也能弄來!
楊老四把粥一口灌下,一股暖流從嗓子到胃,然后到四肢。
他伸出舌頭,把陶碗舔了個溜干凈,這才大步走出去。
一起去砍柴的幾個青壯,也是同樣的待遇。
村正不舍得下米,一大罐雪水,只下了一小捧米。出去砍柴的,每人分了一些米粒,其他的人則只喝點米湯。
就算這樣,眾人也喝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看到角落處那么大一摞柴火,對于生的渴望,如同祠堂里的火堆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村正看了一眼村民的表情,心里暗暗嘆了口氣,攔是攔不住了。
等楊瀾回來后,村正給他一碗米粥,足足有一半是米粒。
村民們都瞧見了,但沒有一個有異意。
楊瀾砍了這么久的柴,渾身早就凍透了,沒有推辭,坐在火堆旁,把粥喝完了。
村正等到楊瀾喝完,這才開口問道:“瀾哥兒,你是誰的人?”
楊瀾還碗的手一頓,自己表現的有這么明顯嗎?
村正見他這副模樣,都笑了:“我們雖然沒去過京都大牢,但我們知道縣里大牢是啥樣。從牢里出來的人,皮都得被刮三層,還能有錢買這買那,還平平安安的從京都回老家?”
楊瀾臉上神情變幻莫測,自己當著大人的面,把胸脯拍得砰砰響,發誓一定會完成任務。
結果,才起了個頭,就被人識破了。
現在該咋整?
村正長長嘆氣:“瀾哥兒,咱們村里的老少爺們都是參與過民變的。說句實話,領頭的人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真正拼命的還是我們。”
村長垂眸,聲音沙啞,像是受到了傷害一般:“瀾哥兒,咱不攔著你上進,但在座的可都是你的親人,小時候抱過你,給過你一口飯吃。你不能踩著大家伙的尸骨,去攀你的前程。這樣做,喪良心哩。”
楊瀾急了,雙眼通紅:“村正,我怎么會是這樣的人?!這次真的不一樣,你們信我!”
村正垂著頭,不吭聲。
楊瀾急得想跺腳,又不能把那位大人的名字說出來。
“瀾哥兒,我跟你干,我信你!”楊老四毫不猶豫地站到楊瀾身后。
“瀾哥兒,我也信你,我跟你一起!”陸陸續續又有好幾個人站起來。
其他人掙扎不已,想要跟著瀾哥兒走,又不敢違逆村正。
不少人勸道:“村正,反正都是當刀,給誰當不是當?我們早就當過一次了,有經驗了。”
“二德子,樹挪死,人挪活。人家給好幾袋糧食,也是仁至義盡。咱們不幫他干活,哪好意思再伸手?這雪呀,估計還得再下幾天,停不了。這幾袋糧食,扛不住冬天的。”
還有人勸楊瀾:“瀾哥兒,你個死腦筋!光想著讓我們賣命,你倒是告訴我們咋個賣法呀!就算不能說名字,東南西北,總能說出個方向來吧!”
“就是啊,瀾哥兒。一旦打起來,誰也分不清方向,別到時候,讓我們自己打自己人。”
楊瀾認真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確定村民們對賣命這事兒不抗拒后,這才支支吾吾道。
“其實,跟咱們上次做的事兒差不多。今年肯定有大雪災,官衙又不肯救災,咱們得自謀生路啊。”
“至于我是為誰辦事,別的不能多說,只能說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