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殿中的云長笙面無表情,自知在這里是討不到便宜的。甭說仙尊,但凡自己有什么過分的舉動,坐于殿中的兩列將領就能名正言順地出手對付自己。
就此離去他又不甘心,尤其看到她態度恭謹地跪侍主位,這場景十分刺眼。
“尊上,我想跟她單獨聊聊,可以嗎?”
硬搶不現實,尤其仙尊在場的情況下。若想順利把她帶離玉塵宮,必需她自愿。如果仙尊連他這個要求都橫加阻攔,意味著對方的心思恐怕跟自己一樣……
然而,仙尊根本沒把云長笙放在眼里,對其心思更不感興趣,直接把選擇權交給當事人:
“侍琴,你自己決定吧。”
侍琴,侍琴,沒完了。
眾目睽睽之下,桑月不好當場演示翻白眼技能,以免被那位叫云長笙的誤以為她對尊上并無敬畏之心從而生出誤會,同時也放棄跟尊上糾正稱呼的問題。
他是故意在外人面前這般稱呼她,或許是為她好吧,讓外人以為她在玉塵宮的得寵,是寵物的寵。
誰沒點愛好?有人喜獸寵,有人喜人寵。
不管哪個世界都有異常癖好的人,仙人也是人,何況這里是下仙域。而另一個原因或是出于捉弄心態,盡管他活了上千歲,背地里的小動作仍很幼稚。
“尊上,小仙去去就回。”桑月起身屈膝一禮。
她逃到這里的本意是求仙尊庇護,讓對方不敢放肆。眼下目的已達到,就算她待會兒或傷或死或失蹤,尊上也知道是誰動的手,這就夠了。
對于這位云長笙,她是真不認識。
可他的大名她聽說過,跟仙尊一樣,阿姐口中另一位視生命如草芥的變.態。真造孽啊,她何德何能,竟跟阿姐千叮萬囑莫要靠近的大能都扯上了關系。
跟一個扯上關系是幸運,跟兩個都有牽扯那是后果難料。
再次感慨神魔二咒非同凡響,現在就看這倆將來讓她怎么死了。等仙尊頷首,桑月離開主位一側,來到云長笙的跟前欠身施禮,態度恭謹地把人請出去。
她是無話可說的,然而對方身份尊貴,今天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恐日后難以善了。
她懷疑他認錯了人,但在海邊逃離時隱約聽見對方喚著“彎彎”二字。如此看來,對方認錯人的幾率不大,所以今兒這場單獨對話無可避免,終要談的。
擇日不如撞日,尤其仙尊在殿里坐鎮,她可以無所顧忌地暢所欲言不怕得罪人。
但是特喵的,阿姐讓鳳儀女官教的拜見尊位的禮儀她確實用到了。
可阿姐估計沒想到,她來到仙域之后見了人都得行禮。沒辦法,要么是她長輩,要么身份地位比她高,不行禮能咋滴?
所幸,她見過鳳儀等女官向阿姐、王君等人行禮的姿態。
否則,來到玉塵宮的她被縱容得無法無天,哪曉得侍者的行禮標準姿勢?多虧她記性不錯,但凡見過的人和事都略有印象,終有一天陸續用得上……
見她并不排斥與自己說話,云長笙目露驚喜,連忙真心實意地朝仙尊揖手行禮,再向殿中的兩邊諸將象征性地揖一遍。
退后兩步,這才轉身隨那纖細的身影離開了大殿。
這一幕讓殿里眾人感慨不已,不愧是帝子,除了剛才被那小仙侍拒絕鬧得臉色不好,心情極壞,對仙尊說話有些沖之外,禮儀方面無可挑剔。
看到這里,剛才對云長笙的出言不遜感到不爽的諸將開始對他改觀。
覺得他畢竟是帝子,真仙血脈,被霄京眾仙高高捧著以至見識有限,姿態傲慢,說話不夠圓滿周全都很正常。
察覺殿中人的心理變化,仙尊眉梢輕挑,淡然喝著她剛剛給自己斟滿的酒。孟吉是個機靈的,等人離開大殿,連忙舉盞說了一通漂亮的場面話,然后道:
“來來來,喝酒喝酒……”
“就是,”菏羽也舉盞岔開話題,“咱們喝咱們的,小輩的事由她自個兒解決……”
頭腦簡單的將領立馬舉盞,跟著倆仙侍大聲起哄。
有點腦子的將領看到仙尊和倆仙侍對那位小仙的縱容,心中了然。前線各處皆有傳言,說玉塵宮那位新晉小仙深得尊意,不知是什么來頭。
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先是尊上的正殿設宴,她身為侍者竟然不出來侍候。這就罷了,畢竟是唯一的女仙,得到主君的允可和仙僚的尊重,不出來侍候人無可厚非。
但在海邊遇險,她二話不說直闖宴席大殿找尊上庇護,這就有點沒大沒小了。
在他們的印象中,沒什么事能比尊上的宴席重要。
尤其是自己惹的麻煩,寧可被打死在門口也不敢擾了主君的清靜與喜樂。此乃侍者的基本職業素養,是奴者的本分。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主君比較兇悍。
他們厭惡被人打擾,誰敢攪擾宴飲會當場讓那奴那役死得更慘,導致犯事的奴和役寧可死在外邊。
身為奴和役,其死活渺如微塵。
像玉塵宮主仆這樣皆不以為意的,任她把麻煩帶到殿中打斷宴席氛圍的畢竟是少數。等危機解除,再任憑她把麻煩帶離大殿,可謂自出自入,暢通無阻。
這就有點過分隨和了,在外人眼里,仙尊這叫毫無尊者威嚴,遲早被座下小侍騎到頭上撒野。
就算她禮儀周全,也改變不了她破壞宴席拂衣去的事實。
本就身份存疑,聽罷她的歌聲那疑惑愈發深重。然后又看到帝子,那位真仙血脈居然追著她來到他從未涉足的玉塵宮,這八卦足夠大家伙回去吹一年了。
當然,殿里的人心紛亂影響不到外邊。
桑月身為東道主,把人帶到正殿一側的茶室就座,然后習慣性地履行侍者的職責煮水沏茶。正在埋頭干活,忽而覺得室內過分安靜,不禁下意識地抬眸。
果然看到這位赫赫有名的長笙公子正目光柔和,笑意溫淺地看著她忙碌。
忘了眼前這位不是仙尊,而是對自己懷有意圖的人,她的言行在對方眼里都是帶有濾鏡的。若在一個空間里單獨相處,靜謐的氛圍容易讓對方產生誤解。
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能助長對方的想象力。
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行徑,桑月立馬手一擺,將爐子茶具等物收入空間讓阿滿妥善處理。而她的神色突變,舉止強橫無禮讓云長笙愣了一下,連忙問道:
“怎么收起來了?”
“沏茶太慢,喝酒吧。”桑月解釋道。
“可我喜茶。”云長笙蹙眉。
“那您喝不喝?”不喝拉倒,她正好省點工夫直入正題。
“喝。”他可憐巴巴地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