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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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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峰見裴榮都親眼看到了城內的情形,竟然不走,他也沒辦法,吩咐人關上城門。

  他親自陪著一行人往里走,他雖然沒染上腐毒,不過依舊與眾人隔著距離,“我是在半個月前,接到命令,臨時接手河新城的。我來了之后,帶著人將染了瘟疫的人做了隔離,將南城與北城做了分割,染了瘟疫的人住南城,沒染瘟疫的人住北城,幸好這瘟疫的腐爛味道雖然難聞,但若非直接接觸,便不會被染上。”

  他嘆了口氣,“但我來時,還是晚了,已有半數的人都被染上了,當初裴家遭難,城中的百姓們據說都很心痛,感念裴城主和夫人仁義,雖找不到裴城主和夫人的骸骨,但發喪時,還是有很多人自發送行,這就導致了,瘟疫起發甚廣,短短十幾日,快速傳染。”

  裴榮抿緊嘴角,悲痛無言。

  鄭峰道:“其實如今城中,被我隔離的將近萬人,并沒有染上瘟疫,我上報朝廷,將這些人遷移出河新城,另行安置,但朝廷卻害怕,將我的三封折子都駁了回來,于兩日前,隨著欽差來到,下了一道圣命,焚城。”

  裴榮看著鄭峰,“當今陛下仁政愛民,怎么會任由上萬沒染上瘟疫的人被焚城而殺?”

  鄭峰嘆氣,“今年年初,陛下開始信道,請了一位天師在朝中,這件事情你應該知道,天師有呼風喚雨之能,陛下對其十分信服,此事便是天師所言,說天將降大禍于凡間,妖邪作亂,若不滅了妖邪,恐國不保。一城對比一國,陛下自然聽信了天師的話,才下了這樣一道圣命。太子幾次攔阻,不止沒能阻止,還遭到了陛下申飭,如今奉令在東宮閉門思過。”

  裴榮憤怒,“這位天師,我是聽聞過,但不曾想,他竟然不將人命看在眼里。上萬人,在他眼里,便是這般泯滅人性的一句話嗎?除了太子,朝中的重臣,就無人阻止?”

  “怎么沒阻止?”鄭峰道:“太子一派,起初激烈反對,擁護太子的一眾朝臣,也覺得焚城不妥,上萬人命,豈能輕易殺害?但天師冷笑,說太子與朝臣迂腐,婦人之仁,一城百姓,豈能抵得上一國千萬百姓的平安?陛下也覺得有理,被再三反對的聲音激怒,當堂斬殺了十余名反對的朝臣,金鑾殿那一日血流成河,又罵太子是不是想禍國亂國,想毀祖宗留下的江山基業,做不孝不仁為君不尊的不肖子孫?太子羽翼未豐,自然奈何不得,心痛朝中良臣被殺,河新城上萬沒染瘟疫的百姓性命,但又能如何?據說是被陛下派人,押回東宮的。”

  婁千藝忍不住跟江離聲咬耳朵,“這凡間的太子,做的也太窩囊了。”

  江離聲道:“不該是那位天師,視人命如草芥嗎?”

  婁千藝重重點頭,“是,這樣的人,何配天師的稱號?簡直是冷血的魔鬼。還呼風喚雨,不知是何方妖邪?肯定不是正道。”

  若是正道,不會視人命如草芥。

  江離聲也這樣覺得,她也看不得上萬人命說殺就殺。畫本子里也有那等暴君,但也沒聽說,焚殺一城自己的臣民,眼都不眨的。尤其是,據說以前還是一位任君,愛民如子,如今為了焚城,殺了十多位忠臣,簡直不可思議。

  鄭峰又道:“如今朝中,無人再敢反對,陛下下令,限令到三日內,焚城,河新城內所有人都殉國。”

  裴榮沉默片刻,問:“裴府呢?”

  鄭峰一臉歉意,“裴小弟,對不住,對于瘟疫的起發地,在我來這里之日,已命人焚毀了。”

  裴榮頓住,片刻后,搖搖頭,“鄭大人不必道歉,這是你該做的,若是換做我也一樣。”

  鄭峰嘆氣,“是啊,不得不做,這些日子,我已焚毀了無數百姓官員的住處,那些腐爛的液體,十分厲害,人一旦沾上,就會全身潰爛,哪怕我強加控制,但你也聞到了,這腐蝕之氣,依舊濃郁,那是因為,那些染了腐毒如今卻還活著人,太多了,有四五千人。這里距離南城近,故而更能聞到。”

  裴榮點頭。

  這時,一名士兵匆匆跑過來,“大人,聽說朝廷下令焚城,北城鬧起來了,想要闖出城外。”

  鄭峰無力,“你沒告訴他們,就算闖出去,外面也有二十五萬兵馬等著絞殺他們?”

  士兵道:“說了,不管用。”

  鄭峰問;“裴小弟,你隨我去北城看看?”

  裴榮猶豫一下,還是說:“鄭大人,你先去,我想去裴府看一眼,然后再去北城尋你如何?”

  他沒忘記自己回來是收祖母父母魂魄的,如今裴府被焚,那他們的魂魄呢?可還在?

  鄭峰點頭,“也好。”

  于是,鄭峰跟著士兵匆匆去了北城。

  裴榮帶著一行人,前往裴府。

  街道兩旁,多處店鋪商鋪被焚毀,如今沒被焚毀的店鋪,都關著門,無人居住。可見正如鄭大人所說,人都被他分割了。

  通往裴府的路,江離聲幾乎已經不認識,但裴榮自小在河新城長大,無論這里毀成什么樣,他都認得,一路沉默又悲痛地帶著人來到裴府。

  如今的裴府,已是一片廢墟,幾乎片瓦無存,相鄰裴府的一整條街,只有孤零零一兩處府邸沒被焚毀,還存在著。

  裴榮站在空地上,看著廢墟一片的裴府,想落淚,想大哭,但發現人悲痛到極致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他只是站著,回憶從小長大的畫面,后悔自小投軍,在父母膝下盡孝的時候太少了。如今就連回憶,都是他每次匆匆回家,有時候住一晚,有時候休沐,最多一兩日。

  因裴家一脈單傳幾代,父親其實對他并不嚴厲,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就連投軍,想建功立業,不想庸庸碌碌,也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母親和祖母慈愛,每次都嫌棄他瘦,回府后母親總會親自下廚,給他添兩道菜,再吩咐給他做一桌子吃食。

  怎么一夕之間,全都被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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