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到郭路那一眼開始,陸珈就知道自己的計劃要改變了。
蔣氏已經知道她下落,她沒辦法再蟄伏下去。
郭路失手了,還會有李路,陳路,只要她陸大小姐沒有在京城公開露面,蔣氏就一定不會停止。
陸珈的復仇計劃里,少不了靠譜的幫手。沈輕舟是她計劃之外的,卻也是最為有用的人選。
沈輕舟望著臂上她的這雙手,卻已無法言語。
陸珈的苦處,他知道。
可他是沈家人,怎么能跟她回陸家?
沈家如今成為嚴頌最大的心病,陸家作為堅定的嚴黨,沈輕舟別說留在陸府家幫陸珈,但凡他們倆同時露面,誰的事情都別想辦成。
陸家又怎么可能容許沈家的人插手家務事?
也插不進去。
上一次回京,他還在宮里當面嗆了她親爹。
而作為沈家的大公子,隱姓埋名接觸陸家的小姐,在陸階的眼里算不算處心積慮?
現實注定他不能讓人知道自己和陸家的小姐有過牽扯。
他只能是秦舟。
永遠也只能是秦舟。
“我自在慣了,官戶里的日子,我也過不慣。”他看過去,“你什么時候走?”
“秦舟——”
“你先說說看。”
陸珈耷拉了兩只肩膀:“宜早不宜遲,我打算這兩日就進京。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去衙門里辦路引。秦舟——”
陸珈又搖起了他的胳膊:“跟我回去吧,幫我復仇,陸家數代積累,比謝家的家底厚多了,我說過不會虧待你,就絕不會食言。”
少女一臉懇切,搖得沈輕舟氣息都弱了。
他只好搖起扇子:“一定要這么倉促?”
時間多點,也許他還能最后再為她盡一份力。兩日就回去,他還能做什么?
“不能再拖了!”燈火之下,她目光炯炯,“我必須提前見見陸家的人,再決定下一步。”
“你此番——不是直接回陸家?”沈輕舟聽出來了。
“我怎么能自己尋上門去?”陸珈道,“蔣氏想殺我,她一直都想殺我!我不能這么冒失,進家門之前,總得去探探情況。”
回陸家之前她還有很多事要辦,梁家什么情況、能不能拉過來結成同盟,她還得進一步摸底,還有她這突然一走,秋娘他們怎么辦?
蔣氏對自己抱持殺心,那阿娘他們將來——作為正好救走了陸珈的秋娘,作為見證人,前世他們母子死得那樣慘,連陸階送的鋪子也被占走了,背后不一定沒有蔣氏插手。
蔣氏心思暴露在前,過往一切她的作為就都需要重新審視了!
如今陸珈還在暗處,還占著先機,一旦蔣氏的人再度找上門來,又或者讓他們得了手,那一切都晚了。
“哦。”
沈輕舟重新把扇子搖起來。
這樣他就放心了。
只要不是立刻回陸家,他倒是還可以陪她一些日子。
比如說蔣氏身邊那些殺人的走狗,他不是不能幫忙剪除幾個。
落水醒來后雖然還沒開過殺戒,他卻不介意試試手。
想到這里他記起來:“兇手呢?何渠讓他們跑了嗎?”
“是我讓他們放走的。”
“放走了?”
“沒錯。”陸家抱著胳膊,深深望著他,“你難道不好奇他們是怎么找到我的嗎?我懷疑沙灣縣有內鬼。我料想他們逃跑之后,肯定要找地方躲起來。
“在認出郭路之后,我就拉住了何渠他們。
“而在姓郭的逃走之后,我則讓何渠悄悄跟上去了。”
沈輕舟方想起來,剛才的確是沒有看到何渠。
“我聽阿娘說,二月里郭路來潭州暗中尋找我的下落時,走的是官府的路子。只有沙灣的人見過我,我懷疑這個內鬼就在沙灣縣衙里。”
沈輕舟聽到此處,閃動著目光點點頭:“那我知道會是誰了。”
陸珈抬頭:“誰?”
“姑娘,秦管家!何護院回來了!”
沈清輕舟還沒來得及回答,長福激動的一聲呼喊后,何渠一下子就沖進了門檻。
陸珈騰地站起來:“跟到了嗎?”
何渠重重點頭,大步走到他們跟前:“果然不出姑娘所料,那姓郭的拐了幾道彎之后,恐怕是覺得甩脫了我們,然后就翻墻入了縣衙!
“小的也翻了墻,然后就看到,在衙門公事房里等著他們的,正是原先和張旗來往密切的縣丞賀清!”
“是他?!”
“果然是他!”
陸珈和沈輕舟同時出聲。
何渠繼續往下說:“小的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個姓賀的!那三個人進門之后,他們就把門關起來了。可惜門外時不時有衙役巡邏,我怕打草驚蛇,就先回來了。”
“已經夠了!”陸珈脫口道,“只要知道了透露消息的是誰,剩下他們說什么都不重要了。
“看來姓賀的是從張旗那邊發現了我,然后才往上稟報的。那我也能猜到了,發洪水的那天晚上,動過我枕頭的,也就是這個姓賀的!”
“他還進過你房間?”
沈輕舟的尾音挑了起來。
他都沒有進去過!
陸珈氣哼:“這個姓賀的早前與張家狼狽為奸,干了不少壞事,他也真該死!”
沈輕舟默片刻,站起來:“你先回房,好好睡一覺。我去打點打點,等路引辦下來我們就啟程。”
陸珈聽到這里,且驚且喜:“這么說你是答應跟我一起回去?”
沈輕舟心里嘆氣:“是。你是我雇主啊。”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太好了!”
陸珈激動拍案:“那從明天開始,我給你薪俸翻倍!”
沈輕舟帶著何渠回房。
一路上何渠不停的覷他,直到進了屋,他才壯著膽子問道:“公子要隨姑娘去哪兒?剛才怎么說到要進京?”
沈輕舟沒說話。
脫下袍子來坐了一會兒,他才抬頭:“你去找郭翊,就說賀清官商勾結,貪贓枉法,這種人該當按律處置。
“順便再告訴他,我明天要先回京,讓他去辦他自己的事,我這邊不用再管。”
何渠眼珠兒轉了轉,領命退去。
沈輕舟對著夜色默坐一陣,隨后也從枕頭之中掏出了自己的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