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一說,倒讓我茅塞頓開。”劉惜玉也反應過來了,“早前蘇明幸把持著米市商會,壓迫著糧商囤貨居奇,抬高米價,造成了大批百姓買不起米,吃不起糧。
“蘇明幸倒了,米價又壓下來了,這是動了他人的利益呀!
“他們是寧愿糟蹋這么多良田,寧愿逼著老百姓死,也要保住手上的油水!
“欽差可還在沙灣呢,他們怎么敢!”
茶幾又被拍響,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氣,一套杯盞跳起來,又滾落到地上,發出了尖銳的脆響。
陸珈覺得還不止如此。
她前陣子為了對付張家,卻意外把蘇明幸給揪了出來——蘇明幸于整個朝堂而言再微小不過,可他卻牽系著沙灣米市。
嚴賊整頓河運說干就干,南北貿易碼頭這么多,敢說他們沒從中撈油水?
讓蘇明幸入獄,也等于把該有的進程給擾亂了。
嚴家在朝中各部的關系盤根錯節,這潭州府內未必沒有他的人。
負責這些事務的人,難道不想撥亂反正嗎?
不想力挽狂瀾,竭盡全力的完成嚴家的指令嗎?
所以除了要保證米市依然能夠像過去那樣盈利,也要為了嚴家的企圖得以成功實現吧?
為了這些,他們害得這么多商戶遭受損失,也害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倉房和鋪子要歇業,或許還損失了部分稻米!
抓不到兇手,這場損失就得沙灣百姓白白承受了!
她陸珈就得閉眼吃這個啞巴虧了!
這讓她怎么甘心呢?
“一定要把這個人給找出來!”
“你們都在。”
就在陸珈怒火狂飚的時候,門口傳來了喘息之后的咳嗽聲。
沈輕舟狂奔一夜,帶著一身泥水,扶著門框望向屋里。
“秦大哥!”
還是謝誼李常反應快,立刻就欣喜地沖了上去。
陸珈則愣住了,兩眼直直望著發絲凌亂,衣衫臟污,外加那一看就不健康的臉色的他:“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沈輕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同樣打量著實在算不上整潔的她:“有水喝嗎?”
陸珈連忙喊老賬房端茶!
端姜茶!
何渠他們都圍了上來。
沈輕舟端茶在手上,一口氣喝光,才長長喘息了一口氣:“我剛剛回來,一回來就看到壞人作祟,放了滿江的水。”
陸珈道:“沒錯!我想扒了他的皮!但我還不知道是誰干的。”
沈輕舟看著月余不見的她,一下想到了謝家新養的那只雖然力量弱小,但仍然堅定護家的小黃狗。
“我們兵分幾路行動,或許可以找到他。
“何渠——你帶幾個人前往潭州府,守住周家。把今天夜里但凡和周盛私下接觸過的周家下人全都逮住,帶出來等我。
“誼哥兒和李常,你們找到唐鈺,讓他帶你們去縣衙,嚴密看守住衙門里的存檔之處。
“而你——”沈輕舟又看回陸珈,“當家的,你和劉大當家,去清點出一批損失慘重的商戶和百姓,前往潭州府告官。
“等你們到了之后,我會把人交給你們,讓你們入內告狀。”
陸珈疑惑:“為什么是周家?”
“他是工部侍郎柳政的學生。”
陸珈訥然。
柳政是嚴府的親戚。
曾經當過嚴府少奶奶的她當然知道柳江和嚴家這層關系,柳政就是妥妥的嚴黨!
原來這個周勝是柳政的學生……
“你確定是這姓周的嗎?”她道。
開閘放水淹沒良田,這樣的罪名一旦被證實必得砍頭,誰敢不做的機密些?
別說有嚴家為后臺的欽差,就是嚴家人自己來了,也不敢明目張膽這般禍害百姓。
剛剛才回到沙灣的沈輕舟,如何一下子就鎖定了周家?
“待會兒去了潭州,就能確定了。”
劉喜玉上前:“卻不知先前下河的河工何在?既是告狀,也該把他一起帶過去作證才是。”
“放心吧!”
此時謝誼拍起了胸脯,“何渠早就防著這出,把河工還有當地幾個受災嚴重的商戶也帶過來了!他們腳程慢些,這會應該也快到了!”
陸珈又是一陣無語。
何渠這也太老練了,他們未卜先知?
竟然知道這些人可以發揮什么作用?
“你們都很牛掰啊。”她道。
沈輕舟又接過老帳房遞來的姜茶喝了:“混口飯吃罷了。”
陸珈撩了他一眼。
天邊已有了魚肚白,暴雨過后暗藍色的天空萬里無垠。
碼頭上下依然還亮著許多火把,燈火照耀不到的地方就變成了漆黑。
陸珈他們走后,沈輕舟也出來了。
他循著熟悉的老路進入縣衙,除了院子里暴雨之后的積水,室內仍是干爽的。
先前被郭翊派回來鎮守此處的護衛方凌與他對了暗號,現出身來,講述了經過。
沈輕舟邊聽邊入房,拿出早就藏好了的一札文書卷宗交給他拿著,然后又潛到了衙門另一端的存檔之處。
此處竟然只有幾個衙役看守。
方凌先前明明說縣令派了賀清在此坐鎮,但此刻卻并不見這人的身影……
無論如何,如此也方便了沈輕舟。
跟唐鈺他們也打好了暗號,他輕悄悄入了內。
周家這邊,周勝已經陪著郭翊坐了有兩個多時辰。
在這兩個時辰里,但凡周勝有起身的動作,都讓郭翊他及時給喊了回來。
門外傳訊的人幾次冒頭,無奈他都無法離座。
直到最后郭翊自己忍不住要去茅房,他這才揣著一顆在滾油里翻來覆去的心,瞅準空子走了出來。
“老爺!”還沒等周勝開口問出來,來人已經迫不及待說道:“沙灣那邊已經封城,聽說大水已經把沙灣縣城都淹沒了!”
周勝頓步:“消息屬實?”
“如今沙灣城門緊閉,方縣令寸步不離,還在指揮大家往西邊撤退呢!”
“那我們的人呢?”
“他們都已經回來了!老爺叮囑過萬萬不能失手,所以都已經在外頭等著見老爺!”
“好!”
周勝迭聲到了幾個好字,一顆心從滾油里撈了出來。
他扭頭看了一眼背后,郭翊還沒出來,他遂咬咬牙,快步越過天井,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