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挽瀾閉上眼,手臂微顫。
  她一直在想,若是那個時候她還在,能做什么能夠阻擋這一切的發生。
  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也愿意為了神州獻出她的生命。
  而在晏聽風離開神霄樓總署,左右護法剛將所有天材地寶、書籍轉移完畢,又布下成噸的火藥之后,入侵者的兵馬也抵達了全體武林人心中的圣地。
  “聽聞神霄樓主的武功乃天下第一,連那燕王也要稍遜一籌。”為首的敵人大笑一聲,“只可惜,在本將軍看來,你們這個世界的第一在我們那里,也不過是一只螻蟻而已。”
  話雖是如此,可夜挽瀾能夠看到敵人臉上的忌憚。
  自從晏聽風在十六歲那一年問鼎武林至尊之后,他就鮮少出手,有關他的情報少之又少。
  十年后,已經無法判斷出他真正的實力。
  “怎么,藏頭露尾,不敢出來?”為首的敵人冷笑了一聲,“如此看來,這江湖霸主的名號,不太符合啊,若是如此,本將軍建議你還是乖乖獻降,再將寶物也全部拿出來,本將軍或許可以考慮給你留一個全尸。”
  羞辱至此的話,卻依然沒有人回應。
  為首的敵人也終于感覺到了幾分不對。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變,忽然厲聲道:“退——”
  然而,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轟!轟轟!”
  無數炸藥在頃刻間爆炸開來,接二連三的轟鳴聲響起,驚起煙塵陣陣。
  右護法面目猙獰,滿臉是血:“想要神霄樓,下輩子吧!”
  左護法苦笑一聲:“這個死法,還是有點疼的,早知道換一個了……”
  那場爆炸,將神霄樓從內到外焚燒了個干干凈凈。
  敵人的怒罵聲、哀嚎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在左右護法聽來卻是極為美妙的音樂。
  因為他們以最小的代價,殺死了一萬的敵人。
  他們的功績,足以在青史上留下名字。
  可沒有。
  即便是江湖史,也只是寫到神霄樓主麾下有左右兩位護法,以及鎮守九大分署的九位領主。
  太多太多的無名戰士死在了這一天,其慘烈程度根本不是文字可以描述的。
  六大門派之中,太素門活下來的人最多,但也不過十一二。
  “掌門,成功了!”剩下的弟子卻大喜過望,“果然只有樓主,才能夠做到!”
  天塹在緩緩形成,敵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神色十分的不甘。
  因為就差一步,他們可以徹底占領神州,獲取神州的全部生命力。
  “咳咳……還沒有完成我的最后一步。”容時每咳嗽一聲,唇邊就會溢出一縷鮮血,“三分鐘內,必須將樓主完全冰封,才能夠保住他的性命。”
  “在加快速度了,掌門。”一弟子開口,忍著淚,“樓主的這具身體……若非噬生蠱,真的會在瞬間破碎。”
  夜挽瀾低下頭,看著躺在冰棺中的年輕人。
  此刻他一頭墨發已經全然變白,唇上毫無血色,眉眼也被冰霜覆蓋,他的肌膚上是無數的傷口,密密麻麻,根本數不清。
  但在噬生蠱的作用下,這些傷口在緩緩愈合。
  容時又是一聲咳嗽,語氣也急促了幾分:“快!沒時間了!”
  終于在最后一秒內,冰封完成。
  幾個弟子也都累癱倒在地上,卻齊齊地松了一口氣。
  成功了!
  這場戰爭以百萬人的性命為代價,終于將希望的火種保留了下來。
  太素門的大師兄容綾啞然:“掌門如此做,待到日后樓主醒來,真的不會對掌門產生怨懟嗎?”
  活著的那個人,往往是承受最大的。
  神霄樓主選擇以身將天地、陰陽和五行三種力量合三為一,召喚出天塹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可容時以這三種極致之力太過霸道,必須以噬生蠱將靈魂鎖在中,方可承受住強力一擊。
  那個時候的晏聽風并不知道,噬生蠱是用來保住他這具不會被強大的力量撕裂而崩毀。
  容時早就做好了準備,讓他在百年之后再次蘇醒。
  “會的。”容時沉默半晌,“但,他也會理解的,即便他對我怨恨至極,重來無數次,我也依然會這么做。”
  為了神州,沒有什么是不能犧牲的。
  容綾又是許久的默然,半晌才聲音沙啞的開口:“那么,掌門可看到了,神州何時能夠復興?”
  “咳咳……”容時已經咳出了血,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唇,“那就要看公主殿下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一直望著夜挽瀾所在的方向。
  容綾忽然驚聲:“掌門!”
  “容時!”夜挽瀾神情驚駭地看著容時身上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像是在經受千刀萬剮的酷刑一般。
  鮮血噴涌出來,很快將他的白衣染紅,觸目驚心。
  “我的時候到了。”容時卻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他抬起頭,喃喃自語,“但愿可以諸事順遂。”
  在容綾和僅剩的幾個太素門弟子悲痛欲絕的目光之中,容時的身體徹底崩裂開來,化為了碎片。
  這是太素門的禁忌之法——移花接木。
  容時將晏聽風所遭受的一部分傷,轉移到了自己的身體上。
  他本就病弱,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容綾慢慢地跪了下來:“恭送掌門,掌門之命,我等謹記在心。”
  容綾帶著剩下的弟子建立了容家,容家每一任太上長老都等待著神霄樓主的蘇醒,他們保守著這個秘密,一年又一年。
  花開花落,春去東來。
  當溫暖的風又一次拂過神州大陸的時候,冰雪消融,
  三百年后,正如沒有永寧公主了一樣,神州大陸也沒有神霄樓主了。
  這一次,他叫晏聽風。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恍然不覺之中,夜挽瀾滿臉是淚,濕潤一片。
  無數聲音闖進耳朵,焦急萬分。
  “殿下因何哭泣?”
  “小師妹,你沒事吧?”
  “阿瀾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跟姑姑說說。”
  眾人的確都急了,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副模樣的夜挽瀾。
  她又看到了什么,竟然會落淚至此?</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