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連著發問,讓郭璜一時難以應對。
“少卿說的那染血衣裙,是誰交給衙門的?”不等郭璜說話,謝玉琰接著道,“謝易芝?一開始就想將我置于死地的人,他的供述怎可取信?”
郭璜沉聲道:“衙署自然不會只聽他的一面之詞。”
他再不開口,就要反被謝玉琰掌控局面,這話語中帶著幾分的威嚇,然而謝玉琰臉上卻閃過一抹輕蔑的神情,顯然并不將這話放在心上。
郭璜油然生出一股屈辱感,明明被審訊的是謝玉琰,他卻反被壓制了氣勢:“我們還有人證,他能作證,加害了謝老相爺的人就是你。”
說完郭璜看向文吏:“謝家護院呢?”
文吏心中一陣慶幸,多虧從許寺丞手中搶到了人,否則郭少卿的怒火一定會落在他身上。
“屬下立即就將人帶來。”
文吏帶著衙差而去,片刻之后,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走過來。
漢子先是看向郭璜,上前行禮之后,眼睛就掃向不遠處的謝玉琰。大牢里有些昏暗,漢子一時沒有看清,正要挪開目光時,郭璜的聲音卻傳來。
“你仔細辨認一下,她是誰?”
趙恩躬身應聲,又仔細向謝玉琰看去,他其實沒怎么見過謝二娘子,謝老夫人過世之前他甚至沒有進過莊子的內院。
后來謝二娘子就瘋癲了,被關在莊子后院的小樓上,除了給她送飯的丫鬟,其余人一概不得靠近。直到謝二娘子從莊子上逃走,他們分頭去捉,這才瞥到了謝二娘子的臉,但也沒看的很清楚,因為謝二娘子頭上戴著冪籬。
所以,靠著這點模糊的印象,他還真的難下結論。
而且,眼前這位娘子,神情泰然,目光中帶著幾分凌厲,有種他說不上來的感覺,與他認知中的二娘子,著實有很大差距,
不過他會被帶來這里,正是因為謝二娘子,所以……她的身份就不難猜測了。
趙恩吞咽一口:“是……謝二娘子。”
郭璜道:“你可看仔細了?”
趙恩點點頭。
郭璜正要接著說話,謝玉琰的聲音又再響起:“你何時見過我?”
趙恩結結巴巴:“就……幾年前……”
“那時謝老夫人尚在世嗎?”謝玉琰道。
“好……好像……”趙恩道,“在……”
謝玉琰接著問:“那時你是謝家莊子上的護院?貼身保護謝老夫人?”
趙恩點頭又搖頭:“不是,我們就守在外院。”
謝玉琰道:“既然不能進內宅,又怎么能見到我?”
趙恩被質問一句,登時驚慌起來:“不……不是,我記錯了……應該是,二娘子從莊子上逃走的時候,我見過二娘子。”
謝玉琰露出一抹了然的情形,趙恩心里咯噔一下,知曉自己說錯了話。
“那時候謝老夫人已經過世了。”
謝玉琰這話一出,就連趙恩也變了臉色。
“時間太久了,我記不清楚了,”趙恩道,“那時候……對……謝老夫人不在了。”
郭璜看向謝玉琰:“既然他見過你,自然能認出你是誰。現在就說說謝老太爺過世那天晚上的事。”
無關的話說太多,郭璜沒有了耐心。
謝玉琰道:“我還有個疑問。”
不等趙恩回應,郭璜皺起眉頭:“莫要說這些與案情無關的話。”
這次謝玉琰還沒開口,一個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既然是發生在謝家莊子上的,我的東家問這些,就理所應當。”
劉致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后面還跟著兩個衙差,衙差看似是在追趕,其實不過做做樣子。
不等郭璜詢問,劉致道:“草民乃謝娘子的訟師,娘子的訴狀皆是草民書寫遞交,這些日子但凡與這案子相關之事,許寺丞也是傳草民前來,草民在衙門二堂也見過少卿,少卿還記得嗎?”
郭璜冷冷地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劉致道:“謝娘子突然被審,作為訟師,草民理應在場。”
郭璜想要吩咐衙差將劉致叉出去,可他已然攔下一個許懷義,再將訟師也攆走,難免要落人口實,唯有找借口將訟師一并發落,才能一勞永逸。
趁著劉致打斷郭璜,謝玉琰看向趙恩:“既然你在那時候就見過我,淮郡王來莊子上尋找救命恩人的時候,你明知送去的不是謝二娘子,為何不說出實情?”
趙恩瞪大了眼睛,腦子里亂成一片,他從一開始就是撒謊,后面因為說錯話想要彌補,誰知道說的越多,錯的就越多。
“我不敢……”趙恩只得道,“這……都是大老爺安排的,老太爺都沒法阻攔,我一個……下人,哪里來的膽子敢說這個……”
謝玉琰點點頭:“你的確不能說。”
趙恩不知曉為何謝娘子會突然放過他,但他終于能松一口氣,不過緊接著他又聽到謝玉琰道:“謝老相爺不答應,謝易芝又怎么能用親生女兒謝文婉替代了謝文菁?”
這話與他無關,趙恩徑直回應:“因為謝老太爺已經過世了,謝家都由謝大老爺做主,自然……”
劉致本沒明白大娘子到底想要問什么,可當趙恩說出這些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郭璜正準備打斷謝玉琰和趙恩說話,聽到這里也察覺到了什么,可現在想要阻攔顯然已經來不及。
謝玉琰點點頭:“所以,想要李代桃僵,謝老太爺就必須死。”
趙恩沒聽懂其中的道理,下意識跟著點頭。
郭璜豁然起身,一臉猙獰地面對謝玉琰:“你這是教唆詞訟。”
謝玉琰沒有理睬郭璜,而是繼續道:“既然要換人,謝文婉想必已經到了汴京,謝老相爺可見過謝文婉?”
趙恩知曉自己說錯了話,哪里還敢回應,只是往后退去,想要遠離謝玉琰。
“謝老相爺過世那日,莊子上都有誰在?”
“除了我之外,有幾個女子?是否有個頭不高的男子?他們都在做些什么?你護衛謝老相爺可親眼看到了兇徒?目睹了兇案為何不告到衙署?”
“你是不是幫助兇徒下手殺人?你是不是從犯?”
趙恩聽到“從犯”兩個字,就像被狠狠刺了一下,立即否認:“我不是,我沒有,我什么都沒看到,我聞到一股煙氣就暈厥了,再醒過來老太爺就過世了。”
“趙恩……”
郭璜呵斥一聲,還沒來得及說后面的話,剛好謝玉琰接口道:“你到底見沒見過真正的謝二娘子?”
“沒有,”趙恩被郭璜的官威嚇到,已經沒法分辨后面那句話到底是誰在發問,稀里糊涂地說了實話,“我見過,但沒有看清。”
大牢里登時一片安靜。
謝玉琰看向郭璜:“郭少卿,現在民女也有話想要問您,您為何要抓民女來大理寺?”
郭璜道:“因為……你弒殺親祖父。”
謝玉琰道:“一個被看管的弱女子,真的能在那么多人的看管下動手殺人?即便僥幸得手,又如何能從莊子上逃離?連穿著的衣裙都能被人拿走,可見性命被別人握在手中,她又如何護得自己周全?”
“相反的,掌控一切的謝易芝,更容易向親生父親下手。只有謝老相爺死了,他才能將謝文婉接入謝家,難道不是嗎?”
郭璜無法一一回應謝玉琰,他臉色漲紅,青筋亂跳,大聲呼喝:“鐵證如山,由不得你巧言冷色。”
“來人取拶指來,給謝氏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