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都看向謝四老太爺,一個族長被族中女眷這樣驅使,不知道四老太爺臉面上能不能過得去?
沒有太多遲疑,四老太爺站起身,謝易則、謝易望等人欲跟上前,卻被謝老太爺揮手制止,兩人只好停下來。
四老太爺咳嗽一聲,緩緩走出了屋子,跟著管事一路向花廳走去。
“這……”謝易則看向眾人,“就讓族長這樣過去?”
二老太爺目光微閃,謝易則受了鼓舞起身向外走,不料剛剛踏出屋子,就被人攔住。
桑陌冷著臉:“院子里賓客太多,大家還是留在屋中,以免擾亂婚儀。”
謝易則目光在桑陌身上掃了一圈,桑陌卻并不將他放在眼里,說完話背對著屋子而立,這般行徑顯然是因為有足夠的自信,沒有人能越過他從屋中走出去。
智遠大師從堂屋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他心中忍不住嘆息。
果然,旁人成親都歡天喜地,謝善人這里依舊……不太平。
“師父,怎么了?”身邊穿著一身藍杉的嚴隨抬起頭看智遠大師,“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智遠大師搖頭:“沒有,我們做的挺好。”
智遠大師想到剛剛的情形,方才在屋中,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等著他說“合婚”的結果。
弄得好像他真的能做主似的,無來由地,讓他格外地緊張。
王晏和謝玉琰到底般不般配,他們不應該早就知曉了嗎?除了王晏誰還能向謝大娘子求親?誰若是想要在這時候搗鬼……只怕滾滾天雷就要落下。
再者,智遠輕輕轉動手中的佛珠,他是真心祝福,只想要這二人長長久久。
他們二人在,那些魑魅魍魎……不……不對,這世上的人都會多些慈悲之心,乃一大善事。
嚴隨也很是歡喜,不舍地向身后看了看:“今日真熱鬧,大家都盼著結成這門親事。”
智遠大師頷首,那是自然,心懷鬼胎的人,都進不去堂屋。現在那屋中,比佛堂都還要光正。
但外面就不一定了。
不過,以王、謝兩位善人的本事,委實用不著他來擔憂。
“咱們去食素齋吧,”嚴隨親親熱熱拉住智遠大師,“有師父最喜歡的點心。”
師徒二人漸漸走遠,謝四老太爺也踏進了花廳,他抬起眼就看到花廳正中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十七八歲的女子,穿著青色的羅衫,銀紅色對襟端坐在那里,聽到腳步聲,自然而然地抬起眼睛,剛好與他對視。
謝四老太爺這般年紀,見識的太多,早就練就了平靜和從容,不該輕易因懼怕而躲閃,可就在兩人目光相接之時,四老爺在那迫人威懾下,突然就退縮了。
瞬間落于下乘,謝四老太爺也就沒有了氣勢,無法再用長輩的身份來向謝玉琰施壓,只好訕訕地自己走過去,坐在了謝玉琰旁邊。
屋子里一瞬間安靜,謝四老太爺來這里,是有話要說,可眼下他卻不知曉如何開口,兩人見面的情形與他預料的不同,又或者從一開始他就喪失了主動。
“你為何會帶著謝氏一族前來。”
謝玉琰淡漠的聲音響起,謝四老太爺眉頭一皺,幸好他還不至于說不出話:“我聽說官家下了旨意,將謝氏祖宅交予你手中,可見已經查明你的身份,既然你是謝家女,議親之時怎么能沒有謝氏族人在?”
說到這里,他明顯感覺到謝玉琰露出幾分戲謔的神情。
彼此都知曉這是假話,他這樣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可笑。
謝四老太爺不禁閉上了嘴。
謝玉琰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道:“謝氏一族若在意這些,早在謝老夫人搬去鄉里時,就該過問了,不用等到今日。”
謝四老太爺脊背登時一僵。
“你是知曉的吧?”謝玉琰徑直道。
謝四老太爺神情一變,謝玉琰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他卻有種錯覺,好似她知曉了一切。
謝玉琰接著道:“你這次前來,是想與我保留一份香火情,日后也好有轉圜的余地?”
“怎么?”說到這里,謝玉琰有意頓了頓,“你是做過什么要遮掩不住了嗎?”
謝四老太爺面容一肅,揚聲道:“你在說些什么?不但不敬長輩,還這般不著邊際地指責,這是故意羞辱于我?”
他這般言辭激烈地怒喝,就似向那平靜的湖面上丟擲出一顆石子,盼著能激起些許波瀾,卻沒想到對面依舊無聲無息。
謝玉琰神情依舊淡然:“既然如此,為何你還不肯離開這里?”
“你……”謝四老太爺胸口一滯。
謝玉琰敢在他面前承認故意冷落,反正她并未將謝氏一族放在眼里。
反觀他……就能拂袖而去,徹底與謝玉琰決裂?
謝四老太爺恨不得立即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回到族中,就將她從謝氏族譜中劃去,可是心中幾次翻騰過后,四老太爺還是沒能下定決心。來到這里之后,他見到了太多人,這些人以后都是謝氏的依仗,他只有一個兒子,不過六品官職,還不知曉會不會被謝易芝牽累,他委實底氣不足。
到了這一步,一切都由不得他了。
謝四老太爺深吸一口氣,片刻之后道:“我……其實沒做什么,只是知曉一些內情。當年大嫂身邊人去福建時,被我瞧見了,我覺得奇怪,回京之后,曾去莊子上見過大嫂。”
“我大概能猜到,大嫂一直追查易松夫妻的事,我只是想要勸說幾句,讓她放棄……總不能就這樣拗著一輩子。卻沒想到,她卻責怪我,不聞不問,不配做謝氏的族長。”
謝四老太爺想到當時的情形,大嫂那疾言厲色的模樣,讓他心中發寒。
“那些事,哪里是我能管的,”謝四老太爺道,“族中子弟都以你祖父馬首是瞻,我……他不發話,我能做什么?”
“我就這般與你祖母說了。”
不知不覺之中,謝四老太爺的稱呼有了變化,可他渾然不覺,依舊說著:“但你祖母卻說,這樣下去,謝氏一族必定要有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