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聽著林夫人說這些,只覺得這樁事太過奇異,她仔細想了想道:“夫人說,王郎君不見了三日,王郎君小小年紀,是怎么在山里熬過來的?”
林夫人也想過這些:“我也問了晏哥兒,他卻說,他沒覺得過了三日,好似頂多一日的功夫。”
這就更加稀奇了,王家人肯定沒有弄錯,王郎君不見了多長時間,他們會記得清清楚楚,王郎君也應該不會撒謊,至少能與家里人說實情。
張氏喃喃地道:“還真是奇怪。”
林夫人頷首:“我家晏哥兒從小就伶俐,許多事我沒想明白,他就理得清清楚楚,之所以在這樁事上如此執拗,大約也是因為始終猜不透真相。”
“心里壓著一樁事,總會惦記著,我真怕他會魔障了,直到遇見阿琰,他臉上才有了笑容。”
張氏點點頭,所以林夫人第一次來的時候,才會一臉感激的神情。
“這話好像扯遠了,不過……我丟下針線還真與這個有關,”說著,林夫人微微笑起來,“這些年晏哥兒打扮的老氣橫秋,一年到頭穿的袍子都是一個模樣,著實用不著我動手,我給他做點精細的,他即便勉強穿了,也是板著一張臉,白瞎了我的好手藝,我看著不歡喜,干脆也不伺候了。”
“從大名府回來之后,你猜怎么著?”林夫人眼睛都彎起來,“他竟然挑起衣衫來了,主動讓我給他做袍子。”
“我當晚就重新拿了針線笸籮。”
張氏仔細想想,還真的是,在大名府的時候,王郎君總穿深色的長袍,后來回到汴京,那衣袍真是一時一個樣兒。
她還當王郎君回到了自己家,因此不同了,原來是……為了阿琰穿的么?
張氏不禁埋怨自己太粗心,這么明顯的事,她居然都沒能察覺。再仔細想想,阿琰也有變化,最近這陣子,笑容更多些,眉宇也跟著舒展了,有時候還會與她玩笑,可見阿琰是歡喜王郎君的。
張氏喃喃地道:“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能回來。”與林夫人一起說的多了,她就愈發想念阿琰。
“這次一定不容易,”張氏道,“等他們回來,我做些藥膳好好給他們進補進補。”
林夫人停下手望著張氏:“張娘子還會做藥膳?”
張氏神情頗有些不好意思:“郎中教的,懂得一點點皮毛。”
林夫人道:“等你做的時候,也教一教我。”
張氏的廚藝還算不錯,當下也不推脫,只是頷首。
屋子里的氣氛格外好,兩個人繼續說說笑笑。
只有院子里的楊欽眉頭緊皺。林夫人來第二次的時候,他就知曉了實情,那一刻的他又是驚詫,又是難過,還有一絲惱怒。
原來王郎君來家中,是要將嫂嫂搶走。
他對王郎君的欽佩和尊崇登時去的一干二凈,如果王郎君在這里,他一定會氣沖沖地找過去,罵一句:小人行徑。
來考他課業,送來人幫阿嫂,都是有所圖謀。
他一時大意,才上了當。
嚴隨想要勸說幾句,卻又不知曉該說些什么。
楊欽看向嚴隨:“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嚴隨干脆也不隱瞞:“外面都在傳……”
“都在傳也不是真的,”楊欽冷聲道,“阿嫂沒提,誰說都沒用。”
嚴隨沉默片刻道:“那你愿意讓謝大娘子一直寡居嗎?你不想大娘子嫁人,還是不想她離開楊家?”
“你不想讓娘子嫁人,如果有一日大娘子分出去住,或是干脆……去了慈云庵,你就不會難過?就像我,師父一直念叨讓我留在寺中,可我知曉,師父并不是非得讓我出家,他就是不放心,怕我年紀小,跑出去了照應不到。”
“這些事你得想明白。”
楊欽沉默許久:“想明白有什么用?”
“怎么沒用?”嚴隨靠得近了些,眨眨眼睛,“知道自己要什么,才好去爭取。”
楊欽一怔,半晌之后,他才回過神,只覺得眼前這小和尚,當真鬼……伶俐得很。
去往福建的官路上,來往的百姓好奇地看著疾馳而過的馬匹。
在茶寮歇腳的人忍不住打聽:“最近這邊出什么事了?這一會兒的功夫,過去兩個商隊,好幾撥人馬了。”
茶寮的伙計笑道:“最近五六天就是這樣……”
說著話,又有一支商隊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為首的兩個人快馬到了茶寮,遞過來幾只水囊讓伙計打滿。
還向伙計打聽消息:“今日過去多少商隊了?”
伙計立即搭話:“您頭前兒有三支商隊,還有一些騎馬的,不知曉是不是商賈。”
那人向伙計道謝。
伙計忍不住問道:“您這運送的也是瓷器?”
那人搖搖頭:“不是,咱們是茶葉,瓷器可輪不到咱。”
喝茶的路人驚嘆:“最近買賣這般好了?不是聽說抓了不少官員,那邊正亂著嗎?”
“您這都是老黃歷了,”商隊的人搖頭,“那事早就過去了,現在都設法往海上賣貨物呢!”
路人仍舊不明白:“年年不都是如此,今年有什么新鮮?”
“自然有,”商隊的人道,“別的地方咱不知道,今年瓷器大有講究,各地瓷行行老、窯主都聚在一處,要定什么規矩,需要拿到朝廷給的公憑,貨物才能順利出海。”
“拿不到公憑,別說要排在后面,可能也賣不出好價錢。”
路人不明白:“你說的公憑是何物?”
商隊的人道:“瓷器經過瓷行行會查驗,保證是真品無瑕疵,還要經過市舶司,交了抽解,才會給一張文書,商賈有這張文書,方能順利出海。”
路人道:“這豈不麻煩?”
“麻煩也有好處,”商隊的人道,“蕃商買瓷器,就認公憑,以后再有商賈想要鉆空子可就難了。”
“那些私運貨物的商賈,大多帶著一群亡命徒,買賣的貨物以次充好,拉低貨物價錢,如此一來,正經瓷窯的瓷器要么賣不出去,要么被迫與他們同流合污,長此以往不就助長了這些人的氣焰?”
路人看著商賈道:“原來如此,還是你們想得明白。”
商賈搖手:“可不是我,我也是在路上聽來的。那些買賣瓷器的,都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