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的買賣越做越大,楊欽本來是歡喜的,可他也怕楊家留不住阿嫂。
阿嫂畢竟一直沒有找到自己的親人,從前需要花精力對付楊家、謝家,還要打理手中的買賣,現在那些人被抓了,阿嫂慢慢就能騰出手來。
而且,就像童先生說的那樣,阿嫂的名聲也會越來越大,即便阿嫂不找家里人,也難保他們不會尋過來。
這樣的事,楊欽深有感受。阿嫂來之前,好像族中就沒有幾個人認識他,他與阿娘日子過得不好,但凡大事總會避開人藏在角落里,后來他發現,就算他們不藏,也沒有人“看見”他們。
不過,等到阿嫂接手族中事務之后,族中許多人見到他都會說上一句話,好似他一下子就多了許多親人。
阿嫂從謝家拿了幾千貫,那些被謝家騙的族人,甚至千方百計地堵在永安坊門口,求他幫忙要回銀錢。
還說阿嫂畢竟是外人,他們才是血脈相連。
他尚且如此,阿嫂這么聰明伶俐的人,怎么可能沒有親人?阿嫂是走到哪里,都得是親朋才對。
楊欽想到這里,感覺到肩膀被拍了拍,他抬起頭對上謝玉琰的目光。
“無論什么時候你都是我阿弟,”謝玉琰道,“你娘也是我阿娘,我若是離開大名府太久,也會接上你與阿娘。”
楊欽聽到這話,眼睛登時紅起來:“我和阿娘都愿意與阿嫂走。”他們在最難過的時候,身邊只有阿嫂,這一點他永遠不會忘。
話說到這里,就有些傷感。
謝玉琰很少會關心旁人,不過總有人不同。
“難過什么?”謝玉琰道,“許多大商賈在各處都有田屋,將來我們買賣做的好,自然也會在各處購置宅院,到時候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謝玉琰這樣一說,楊欽眼睛跟著發亮。
不過……緊接著他又想到了別的。
“阿嫂,”楊欽道,“先生說將來我能科舉,若是我考上了……將來做官,阿嫂也會跟著我一起去任上嗎?”
小孩子才會盼著承諾。
恨不得將人生從頭到尾都看清楚,在意的人永遠在身邊。
謝玉琰笑了沒有回應,楊欽登時有些失落。
“日子太久,誰也不知以后如何,”說到這里謝玉琰話音一轉,“明日去先生那里背書,會不會被罰?”
本來還有些難過的楊欽登時一愣,支支吾吾道:“我定能背熟……”
跟進屋的張氏,本也在想這些,聽到謝玉琰的話不禁笑出聲:“這都不知曉,現在卻恨不得一口氣將幾十年后的事都安排好。”
楊欽被說的羞臊,也就忘記了那番話,半晌才道:“我現在就去做功課。”
張氏將手中的桂花糕送到小桌上:“先吃點東西墊補墊補,一會兒才能用飯。”
楊欽卻已經等不及,拿走一塊桂花糕,忙著往自己屋中跑。
看著兒子的背影,張氏臉上不禁又浮起一抹笑容,她也想讓阿琰一直在身邊,但是阿琰才十六七歲的年紀,若是將她一直留在楊家,未免太過自私了些。
若是將來有了好的人選,張氏都想著讓楊氏一族改一改族譜,莫要給阿琰冠上嫁過人的名聲,她就將阿琰當做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吃點東西,我讓醫婆過來,今日走了不少路,要重新換藥才是。”
謝玉琰應了,在張氏的安排下讓醫婆換了藥,等醫婆離開的時候,謝玉琰已經睡著了。
張氏忙拿來毯子給她蓋好。
奔波了那么多天,回到楊家就要安排那些事,張氏想想就心疼的不得了,別的她做不了,卻能想方設法給阿琰補補身子。
想到這里,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關好門,重新回到灶房繼續熬煮她的藥膳。
藥膳方子還是醫婆拿給她的,連同藥材一并都準備好了,只說是王大人親自交待的。
“這王大人是個好官,”張氏看向進門的于媽媽,“出身世家,也沒什么世家子弟的脾氣,知曉咱們阿琰幫了大忙,還會尋個醫婆來照應。”
于媽媽不知該說些什么,王大人豈止是尋了醫婆,他還追到了寶德寺。表面上看著與大娘子不熟,其實靠著智遠大師僧袍遮掩,與大娘子……
之前王大人吩咐人來問大娘子的傷勢時,她就有了懷疑,這次留意了一下……差點嚇得她現了原形。
也多虧手里還提著那些荷花,能低下頭擺弄荷花葉子做遮掩。
張娘子還覺得王大人是個好官才會如此,說不得哪天就會將大娘子偷走了。
大娘子沒有讓說,于媽媽私底下不敢透露半點,只得應承張氏:“您說的是。”
張氏道:“改日咱們也回些東西過去,也不知道王大人喜歡什么。”
這……于媽媽還真的知曉,可她不能說啊。再者,他喜歡的,誰又不喜歡呢?
從寶德寺回來,徐恩就發現王晏看卷宗更快了,旁邊兩個文吏都有些招架不住。
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怎么好像長了不一樣的腦袋。
徐恩直咋舌,多虧他聽了官家的話,多帶了人手過來。想必官家常常面對王相公頗有些心得。
“大名府兩年內都運軍械多少?可算出來了?”
另外幾個文吏臉色難看,只得稟告:“還……未曾,只因賬目繁多,至平六年七月的賬目還沒核算完。”
其實是沒有找到相關記錄。
王晏思量片刻淡淡地道:“至平六年大名府遭遇旱災,去查查本府招糴米的文書。”
本來一臉愁容的文吏,聽到這話面面相覷。
是啊,那年大名府旱災,衙門肯定要都運米糧,有這個做幌子,哪里還需要從軍器作坊調用人手運送貨物?
“查著了,查著了,我們現在就比對數額是否有出入。”
徐恩深吸一口氣,只覺得一陣舒暢,有這樣的人在,他這差事哪里還用得著發愁?
王晏回到衙門,坐下來半個時辰,就讓所有人開始忙碌。
“徐都知在這里等他們將賬目理清楚,”王晏站起身,“我還要去縣衙看看案宗。”
王晏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徐恩自然應承,大事王晏都辦好了,他只需要看著這些人做活兒。
王晏走出衙署,桑典立即上前:“之前掠賣謝大娘子的焦大死了,線索就斷了,現在借著查大名軍,我們進去翻看年甲薄,確定了那焦大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