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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以后就等著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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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外人都已經走了。

  床榻上,文壽伯夫人久久沒有動。

  可她也不是靜止的,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陸念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銳的刀,隔開了她的皮肉,露出其中還鮮活的五臟六腑,然后指著每一個告訴她,鮮不鮮活已經不掌控在她自己手里了。

  這如何能讓人不害怕?

  應家三姐躲在落地罩后,悄悄朝外頭看,時不時和應家四姐打個手勢。

  應家四姐會意,坐在床邊柔聲細語和文壽伯夫人道:“母親您再堅持一下。

  郡王在院子里,大哥和父親在外間和太醫說話。

  陸念母女太精了,指不定要殺個回馬槍,所以現在還不能幫您解開。

  再等等,等人都走了……”

  口中還塞著布條,文壽伯夫人想咬緊牙關都使不上勁。

  她只能瞪著眼睛看她的這對女兒,拼命想把腦海里陸念灌輸給她的可怖場面給揮開。

  卻是揮不開的。

  要不說死到臨頭才會怕呢?

  只有嘗過命被別人捏在手里的處境后,才知道身不由己是多么可怕。

  一刻鐘后,文壽伯世子從外頭進來,道:“都走了、都走了,還不趕緊給母親松綁。”

  應家四姐應了聲,立刻去解伯夫人身上的布條。

  “陸念怎么捆的?好像是個死結,”她嘀咕著,“三姐搭把手。”

  應家三姐依言上前,仔細判斷后,道:“不是死結,就是麻煩得很,解起來費勁。真是黑心黑肺,綁那么結實做什么?怕母親打她嗎?”

  伯夫人嗚嗚叫喊。

  應家三姐這才后知后覺地道:“忘了忘了,先幫您把帕子取了。”

  文壽伯夫人總算能說出話來了。

  驚恐不安和焦躁之下,她下意識地要怪罪兒女幾句,余光瞥見一絲銀芒。

  她忙定睛看去,這才看清那是一把剪子。

  應家四姐拿著剪子朝她走過來:“解什么解,剪了就是。”

  文壽伯夫人的呼吸凝了。

  陸念固然捆得緊,但或許是用的軟布條的緣故,伯夫人覺得,還是先前的粗麻繩更痛。

  但不管是哪一種,在她被制住手腳、動彈不得時,看到尖銳的剪子沖著自己,恐懼還是占據了上風。

  “你有能力反抗嗎?”

  “你信任他們嗎?”

  陸念的兩個問題在伯夫人的腦海里翻來滾去,答案在剪子湊到近前的這一刻清晰無比。

  她能做出的反抗很有限。

  她并不能信任他們!

  尤其是四女兒,比起只會逞口頭威風的應聆,四女兒是真的敢殺人的!

  不、四女兒是真的殺過人。

  她把青團送到于嫻手里時,明確知道這點心有毒!

  可她還是送出去了,笑盈盈的,和善又溫柔,像個知心的姐姐。

  于嫻絲毫沒有懷疑過,她拿到的那只青團與其他人手中的渾然不同,是加了料的……

  文壽伯夫人看著四女兒,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當剪子挨到胳膊上時,她本能一般把雙手抽了回來。

  “啊——”

  “呀!”

  一個正剪布條,一個突然抽手,誰也沒有防備,剪子劃破了皮膚,鮮血立刻泌出來,血珠子滴落在錦被上。

  應家四姐愣了下,看著染了血的剪子。

  文壽伯世子見狀,把她推到一旁:“怎的這么不小心?”

  “我不知道,”應家四姐喃道,“母親突然動了一下……”

  文壽伯夫人大口喘著氣,眼底映著鮮紅血跡,她一時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都滾、你們都滾!”伯夫人喊道,“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別來害我!”

  應家三姐道:“母親,我們怎么會害您呢?您的傷勢要緊,我先把血給您止住。”

  文壽伯夫人怒視著他們:“都滾出去!”

  應家四姐的臉色難看至極。

  應家三姐勸不住母親,只得勸妹妹:“定是陸念那瘋子悄悄與母親說了什么,真是挑撥離間的一把好手,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幾句話的工夫,就……

  四妹別急,先讓母親緩一緩。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讓母親受傷的。

  母親也是一時失了冷靜,等她平復下來,我們再慢慢說。”

  應家四姐木著臉點了點頭,正欲放下剪子出去,就被長兄攔住了。

  “太醫雖未明說,但顯然不信母親病情,”世子指了指伯夫人滿是血的手臂,“我去把太醫叫回來、給母親包扎一下,這樣總能信了吧?”

  兄妹三人心有靈犀,頓時明白了該如何處置。

  世子大步出門去,根本不管文壽伯夫人在他的背后大聲喊著“不許!”

  而這喊叫聲很快就消失了。

  應家三姐重新把帕子塞回了文壽伯夫人口中:“做樣子給太醫看的,您忍忍,再忍忍。”

  文壽伯夫人深深品嘗到了什么叫受制于人。

  她拼命掙扎起來,可她反抗不了兩個女兒。

  女兒們說著最溫和、最柔軟的話,卻讓她這位母親鮮血直流。

  不止是胳膊上,她的心也在涌血。

  她看著兒子把太醫請回來,看著女兒們紅著眼眶與太醫講述狀況。

  “是陸夫人替母親捆上的,捆得太緊了,我們心疼母親,想替她稍稍松開些。”

  “沒想到母親突然掙扎起來,還想奪剪子,爭搶間劃破了手。”

  “她真是好一陣、壞一陣的。”

  “剛剛看診時還跟個木人一樣不吵不鬧,哪知道毫無征兆地鬧了。”

  兩個女兒互相攙扶著,淚眼漣漣。

  文壽伯夫人嗚嗚叫著,想與太醫說明,卻吐不出口中帕子。

  血被擦拭掉,上了藥,仔細包好。

  文壽伯夫人的心卻是死灰一樣了。

  她是一個“瘋子”啊。

  她以后再見外人時,是不是都要被捆住手腳、塞住嘴巴?

  她還能與外人說話嗎?

  還有人,愿意相信她說的話嗎?

  還是所有人,都只會聽她的兒子、女兒、丈夫的話,他們說什么,她就是什么了?

  這當真可笑又荒唐!

  她明明是一個健全的人,卻失去了與外人說話的機會,被兒女們擺作了偶人。

  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女啊!

  她這一輩子,八個孩子,誰不夸一句多子多福!

  “以后就等著享福吧!”

  這曾經是文壽伯夫人最喜歡聽、也最信奉的話。

  為此,她甚至忘了生養孩子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誠然府里不缺銀錢、不缺人手,但銀錢和人手不能代替她懷胎,代替她過鬼門關,代替她產后身體上的變化與痛苦。

  她忽視了、淡忘了,但那些苦痛在這時候重新翻滾著,向她涌了過來。

  陸念說的是對的。

  文壽伯夫人內心無比清楚,陸念就是挑撥離間,聽陸念的話,全家都要完!

  可清清楚楚擺在眼前的事實,讓她如何能“不聽”陸念的話呢?

  如此下去,她遲早會真瘋了!

  那時候,生不如死!當真生不如死!

  淚水從她干澀的眼眶里滾滾而下,她模糊著淚眼看床前的兒女,只覺得他們各個陌生至極。

  像五官可怖的妖魔鬼怪。

  她竟然生了些這樣的玩意兒!

  太醫再一次離開了。

  應家姐妹過來給她取帕子、解布條,文壽伯夫人這一次沒有掙扎。

  “您受苦了。”

  “一定很痛吧?”

  “您當時怎么就掙那么一下呢?我是沖著布條去的,原不會傷著您。”

  “還好傷口不深,這幾日養一養,莫要碰著水……”

  文壽伯夫人沉默許久,緩過了被長時間堵嗓子的酸澀干嘔后,她才冷聲道:“因著你們二姐的事,你們這些時日一直住在娘家,這樣下去不行。

  該回家就回家,家里還有丈夫孩子要照看,一心撲在娘家,會被人指指點點的。

  我沒事,家里有你們嫂嫂,還有這么多嬤嬤丫鬟……”

  話是這么說的,但文壽伯夫人的心寒透了。

  連女兒都不可信,還能相信兒媳?

  說到底,兒媳不也是聽兒子的?

  應家三姐聞言道:“您不用操心那些,娘家出事,他們都能理解的。再說了,您才剛得了瘋病,我們就回去,外頭人怎么想?”

  “是啊,要么說我們不孝順,要么說您沒有病,”應家四姐指了指伯夫人胳膊上的傷,“您這血不是白流了嗎?”

  文壽伯夫人捂著心口喘氣。

  長時間捆綁后,她的四肢發麻,很不靈活。

  這種不舒適的感覺加劇了她的不安與后怕,讓她根本不想和這兩個女兒共處一處。

  “你們……”伯夫人的喉頭滾了滾,顫著聲道,“我要見阿聆,我病了,阿聆怎么不來看我?你們去把阿聆叫來。”

  是的。

  百善孝為先。

  阿聆雖是皇家媳婦,但又不是住在皇城之中、出入不便,五皇子府就在泰興坊,回來一趟不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想到這里,伯夫人著急催促起來。

  于是,坐在胡同外熱鬧的街邊茶樓里,品茗茶點的阿薇和陸念,在得知太醫被叫回去之后,又得知了伯府馬車往泰興坊去了。

  陸念吹了吹茶碗中的氤氳熱氣:“你看,吃一塹、長一智,經驗都是摸爬滾打里總結出來的。”

  從未見過瘋子、也沒有裝過瘋子,粗粗一上手,在太醫和病友、病人家眷眼中,全是破綻。

  以至于,他們前腳離開,文壽伯府后腳就忙著找補。

  “他們敢叫太醫回去,定然是弄了些新花樣,”阿薇眨眨眼,“我猜猜,裝瘋還是太為難伯夫人了,太醫不能親眼見證病發狀況,那就只能是驗證下發病后的成效。”

  而成效,阿薇太懂了。

  陸念發病時,意識不清、六親不認、傷人傷己。

  險些用匕首扎過她自己,也砸過一地狼藉,打人咬人是常態,至于上一次在春暉園里,踩出來一地血腳印,看起來極其嚇人,但其實比拔劍亂刺還少些危害。

  “砸多少東西都是自家人收拾,用不著請太醫,除非有人受了傷,”阿薇抿了下唇,問,“您說,受傷的會是誰?”

  陸念嗤笑一聲,道:“就算這一次不是伯夫人,她若是自己沒有半點長進,那下一次就一定是她。”

  “不過就這馬車急急往泰興坊去的架勢,”陸念想了想,又道,“看來,她已經受傷了。”

  阿薇贊同地點了點頭。

  “岳家鬧出這種事來,五皇子的面子也不好看,”陸念放下茶盞,問道,“王爺有說什么嗎?”

  先前在文壽伯府外,阿薇與沈臨毓也只簡單交換了些消息。

  聞言,她便答道:“王爺說,五皇子要請他吃酒,借的八皇子的宅子。”

  “這酒敗胃口,”陸念挑了挑眉,又道,“但也就是不好喝而已,五皇子還沒有被逼到懸崖邊,不至于與王爺同歸于盡。”

  阿薇也是這么想的。

  永慶帝成年的皇子少歸少,但也有好幾位。

  陸念評價過,永慶帝“指望”著沈臨毓當刀,把羽翼日漸豐滿的李崇拉下來。

  李崇若眼下行不明智之舉,且不說沈臨毓如何,其他兄弟可就能名正言順地讓李崇翻不了身。

  目的達成了,刀是斷了銹了,永慶帝會在乎嗎?

  又或許,能夠不觸及巫蠱案,就剪斷李崇的羽翼,更符合永慶帝的想法和利益。

  因此,在阿薇看來,李崇不會行那等糊涂之舉。

  “但他少不得要更煩些,”阿薇道,“五皇子妃被叫回娘家,和伯夫人鬧出些什么來,最后還是得五皇子兜著。”

  “看他怎么兜了,”陸念把空了的茶盞翻過來,蓋在桌面上,“兜不住了,那就一桌子的爛賬吧。”

  半個多時辰后,應聆回了文壽伯府。

  “好端端的,怎么會瘋了?”她一面大步往屋里走,一面問來接她的應家四姐,“清早上不還使人悄悄告訴我是裝瘋的嗎?”

  應家四姐道:“是裝的,但陸念母女和太醫一塊來了,也不知道她和母親說了什么,母親好像受了刺激……”

  寢間里,文壽伯夫人見她們兩人并肩進來,臉色瞬間一白。

  “阿聆,我沒瘋!我好著呢!”她急急喚道,“你別聽你四姐胡說!”

  應聆在桌邊站定,并未走到床前,道:“您真怪!”

  “您前回說陸念信口開河、胡說八道,讓我別聽。”

  “今兒您又說四姐胡說,讓我別聽。”

  “那您讓我聽誰的?”

  “聽您的嗎?”

  “那您告訴我,您怎么就聽進去了陸念的話?”

  “您不怕那些前車之鑒了?不怕全家都完了?”

  文壽伯夫人愕然瞪大著眼睛,氣得抓起引枕就砸了過去:“討債鬼!我叫你回來是讓你來說風涼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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