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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八分自盡,還有二分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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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八分自盡,還有二分曖昧(兩更合一)

  青茵照著新開的方子抓了藥回來。

  怕吵著主子們,春暉園今晚上靜悄悄的。

  青茵進正屋,一眼瞧見了睡在大躺椅上的阿薇。

  躺椅小憩舒服,真要睡覺比不了床,何況天冷下來后亦不保暖。

  青茵本想喚阿薇起來、挪去床上睡,可一想到她大半夜定要與聞嬤嬤換手,這點功夫一醒一挪的怕是會睡不著,也就不出聲,只去廂房抱了張輕暖的被子來,輕手輕腳給她蓋好。

  而后,青茵又退出來,帶上了半邊大門,垂了簾子擋風。

  藥爐支在窗下。

  先前熬的那份現在用不上,青茵重新備上新的,安安靜靜坐在爐邊煽火。

  阿薇心里存著事,三更過半,自然而然就睜開了眼。

  摸了摸身上的被子,阿薇看了眼坐在桌邊熬夜熬得迷迷瞪瞪的青茵。

  “曉得與我蓋一床暖的,怎得不曉得自己再披一件?”阿薇問。

  青茵倏地驚醒過來,眼神還有些惺忪,嘴上卻道:“奴婢不冷。”

  阿薇不與她爭這話,先去寢間看陸念。

  聞嬤嬤看起來也有些乏,與阿薇打了幾個手勢,表示陸念狀況。

  兩人多年默契,阿薇一看就懂。

  陸念睡著,只是不太安穩,嘴唇囁囁,全是夢囈。

  阿薇便從里頭退出來,往小廚房去。

  半夜天寒,人凍得一個激靈,困意又去了七七八八。

  青茵跟著她,小聲道:“不曉得姑夫人什么時候醒,奴婢把湯藥放爐上拿文火溫著。

  大公子帶了一小鍋骨頭湯走,余下的毛嬤嬤又添了點水繼續燉。

  她說您今兒顧不上旁的,肉餡拌好了浪費可惜,她便動手揉了面、包了餃子,放在了櫥柜里。”

  阿薇應了聲好。

  小廚房里還燒著灶,比外頭暖和不少。

  灶上一鍋骨頭湯,一鍋熱水,毛嬤嬤都備著。

  阿薇先把餃子下了,才單手拿帕子簡單擦了把臉,徹底醒了神。

  她夜里沒吃飯,一份餃子蘸醋,一碗骨頭湯,正正好。

  給青茵也裝了份,阿薇道:“吃完后,你就去睡。”

  青茵一愣。

  表姑娘擺明了要熬夜,那她怎么能歇了?

  “誰讓你前半夜硬撐著?”阿薇看出她的意思,道。

  “那聞嬤嬤歇了,只您一人看顧姑夫人?”青茵忙問。

  “早兩年母親犯病,也是這么過來的,”阿薇道,“聞嬤嬤就不跟我爭,該睡就睡、該起就起。”

  青茵聽到這里,暗暗懊惱。

  這事怪她自己沒經驗。

  “那明日您睡時奴婢也睡,您起來了奴婢也起來,能給您搭把手。”青茵腦袋也算靈光,一下子安排妥了。

  春暉園這幾日照顧姑夫人就是頭一等大事。

  倒不是她見不得別人出頭,一味要積極表現,而是能進姑夫人寢間的人手,除了聞嬤嬤之外,這兩天才勉強添了一個她。

  姑夫人病中,豈能隨意再叫個不熟悉的進去幫忙?

  至于今晚上……

  青茵另想了補救:“奴婢在外間睡,您有事就喊。”

  阿薇依了她。

  兩人去與聞嬤嬤換手。

  “廚房有餃子和骨頭湯。”

  聞嬤嬤點頭,示意阿薇不用擔心她。

  寢間里只剩下阿薇與陸念。

  黑漆漆的夜色之中,阿薇坐在床邊,看著陸念的身影。

  噩夢似乎又纏上了她,陸念嘀嘀咕咕個不停,阿薇彎腰湊近她口邊聽了會兒,才分辨出內容來。

  “殺了他!殺了那畜牲!”

  “給我解藥!給我治阿薇的解藥!”

  “瘋子,你們全是瘋子!”

  阿薇握著陸念的手,一遍遍道:“您殺了他們了,您已經把他們都殺了。您給阿薇姐姐報仇了。”

  一刻鐘后,陸念才漸漸靜下來。

  她始終沒有醒過,卻疲憊至極,滿頭大汗。

  阿薇拿帕子與她擦汗,柔聲細語說著:“我剁到一半的肉餡被毛嬤嬤接了手,她調得也不錯,添了白菜進去,包了餃子。

  夜深了我圖省事兒就煮了,所以沒有吃上煎餃。

  您也沒吃上抄手。

  您得趕緊好起來,我才好給您做抄手吃。”

  翌日。

  進出春暉園的客人不少。

  定西侯得了恩典,把太醫院的院使院判都請了來,又請了對癔癥有心得的兩位御醫,五人湊一塊給陸念看診。

  陸念清晨發作了一場,又自己清醒過來,記得要給阿薇的手換藥。

  一刻鐘后又迷糊了,好在不吵不鬧,只靠坐在床頭發呆。

  太醫們過來,陸念也算配合。

  阿薇又與太醫們說了這幾年病情狀況,定西侯焦慮等著,最后得到的結果依舊不能算十分樂觀。

  說到底,得調養。

  “從先前的兩三月犯一回,到現在隔了小一年,看得出有在好轉。”

  “既是在蜀地得的病,回到京城來、離那處的人與事都遠了,照理對姑夫人的病情是有益的。”

  “還是不能受刺激,盡量順著她來。”

  “等這一次緩解之后,或許可以多出去城里城外轉轉,比一直在府里住著強。”

  “昨兒那大夫開的方子能用,緩解后建議換上化郁氣的方子。”

  定西侯一并記下來。

  送太醫出去時,阿薇正好在院子外見到了李嬤嬤。

  自打前回為了陸致斗雞的事、與岑氏不歡而散后,阿薇有一陣子沒有見過岑氏以及她身邊的李嬤嬤了。

  兩方看起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背地里……

  岑氏有岑氏的想法,陸念也有陸念的殺招。

  可惜,那殺招才有了訊息,陸念卻犯病了。

  李嬤嬤恭謹與定西侯問了安。

  “聽說姑夫人病了,侯夫人很是擔心,又怕姑夫人病中見了她更心煩,便讓奴婢來問問。”

  阿薇面無表情,道:“病著,不勞掛心,的確會心煩,千萬別來惹嫌。”李嬤嬤聞言,心中大喜。

  這對母女果然還是老樣子,半點不留情面。

  侯爺好面子,被這么多太醫看到自家里頭不睦……

  李嬤嬤藏起心頭歡喜,眼皮子一垂,委屈擺在面上:“表姑娘,奴婢……”

  阿薇不與她糾纏,只看定西侯:“我得順著母親。”

  定西侯立刻嚴肅起來,道:“本就病著,心情愉悅最是要緊。”

  李嬤嬤沒有討到一丁點好,只能賠笑,心底里恨恨咬牙。

  原以為這母女倆自己作死作活、很快就會把定西侯作煩了,沒想到竟然還作出了“偏愛”來。

  阿薇轉身回了。

  切菜需得磨刀。

  等陸念好轉,刀磨光亮,她就把秋碧園給切成絲。

  另一廂。

  順天府里,楊府尹差點喜極而泣。

  馮正彬的案子,比預料之中的棘手。

  自盡看著板上釘釘,可也并非沒有疑點,尤其另牽上了九年前的金氏夫人的死。

  當然這并非衙門不能輕易結案的緣由,最讓楊府尹頭痛的是朝堂上幾方各執一詞。

  全是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家伙了,誰不曉得馮侍郎一死,來年競爭尚書之位的人就少一位?

  若能以此發揮,再拉扯個對手下去,那就更晉一步了。

  于是,圍繞著馮侍郎怎么死的、死于誰手,但凡有點心思的都要動兩下嘴皮子。

  而一旦牽扯上了“朝堂大事”,什么人命官司都不可能單純。

  順天府夾在中間,當真為難得很。

  現在,這樁案子被鎮撫司接手了。

  楊府尹一股腦兒把所有相關案卷都交給了元敬,又對坐著吃茶的沈臨毓表達了“知無不言、言不無盡”。

  不是順天府不盡心,而是馮侍郎的死就是面鏡子。

  順天府是豬八戒,怎么照都里外不是人。

  鎮撫司,成昭郡王就是那唐三藏,怎么照怎么一位佛祖座下的好弟子。

  雖然,依楊府尹觀察,郡王爺今日心情不怎么樣。

  沈臨毓放下茶盞,拿過堆在最上頭的案卷翻看。

  前些時日,他得了圣上授意出京辦事,來回不過這么幾天,京中就有個“大驚喜”等著他。

  沈臨毓手上有一樁舊案。

  那是開春時圣上私下交代他的,六年前、永慶二十九年的春闈恐不大干凈。

  當時的主考是前年二次告老的高邈。

  高邈是兩任帝師,地位超然,就是歲數大了,早回老家含飴弄孫享福去了。

  后來出了巫蠱大案,京中血流成河,朝堂動蕩難免,圣上又把高邈請回來坐鎮,授了空出來的太師之位。

  那年,高太師都快八十高齡了。

  二十九年,是巫蠱案后的第一次春闈,朝廷意想多選人才。

  高邈擔了主考的名,但他的年紀必然無法親力親為,就像他擔任太師一般,震懾為主,穩定人心。

  如此,朝廷渡過了最動蕩的幾年,高邈實在吃不消了,再次離京。

  許是在家休養了些時日,老大人精神康復許多,回憶起這二次出山的經歷,隱隱品出些任期里的不對勁來。

  其中便有春闈之事。

  他暗中遞了折子直至御書房,圣上頗為重視,讓沈臨毓查一查內情。

  這幾個月,沈臨毓悄無聲息地查,為此另尋了些由頭在禮部衙門翻了半月的舊檔,好不容易撥開云霧、能判斷舞弊并非高老大人的錯覺,而被他抓到的線眼正是馮正彬。

  誰想到,沈臨毓緊趕慢趕拜訪高邈后回京,馮正彬死了。

  在害死發妻的那一日,死在了做法事的大慈寺。

  死得其所。

  死得突然!

  “真是自殺?”沈臨毓問。

  楊府尹道:“王爺知道的,衙門判斷自殺他殺,除了尸體狀況,也要兼顧現場痕跡、人證物證等等。”

  “據大慈寺的和尚所說,門窗從里頭緊閉。”

  “脖子上是縊傷痕跡,而非絞殺痕跡,血障集中在下半身,符合縊死。”

  “桌上留下遺書,基本能確定是馮侍郎筆跡,主要是那遺書寫到后頭龍飛鳳舞起來。”

  “若是有人仿照所寫,那他飛得還挺是那么一回事,畢竟,端正的字好描摹,飛起來的難以抓形神,對方仿寫的功力很不錯。”

  “府內更傾向于馮大人親筆,他當時都要自殺了,情緒不穩定,有幾個筆畫稍有些偏也是人之常情。”

  “那幾日京中為了馮大人‘不敬發妻’的事有許多傳言,馮大人連千步廊里都坐不住,他是有自殺動機的。”

  “但是,”楊府尹深吸了一口氣,正是這些但是才讓他沒法結案,要是沒有絲毫疑點,他才不管別人想拿馮侍郎的死做什么文章,“但是,頸部除了淤痕外有些許擦傷,許是被害留下,許是他自己反悔了掙扎。”

  “自縊在喉上,舌頭該抵著牙齒,但馮侍郎的舌頭沒有伸出來,也沒有抵著牙齒。”

  “雙手握是握著,卻沒有緊握。”

  “總的來說,馮侍郎的死,八分自盡,還有二分曖昧。”

  偏就是這兩分,足夠有心人發散開去,各爭利益了。

  案子沒有辦明白,雖是上交鎮撫司,楊府尹也不想給圣上、給王爺留一個辦事能力不行的印象,也不管得不得罪人,硬著頭皮另補了兩句。

  “他殺也得有個他殺的由頭。”

  “若說因著他發妻的死,那還是一樁無頭案子,他那高堂受不了兒子突然離世,情緒激動,轉天就偏枯了。”

  “下官也去瞧過,人躺在那兒動彈不得,聽不見問話,更說不出當初有沒有害過兒媳。”

  “即便真是因果報應,金家早已經一人不剩,誰能為此殺三品侍郎?”

  “至于求更進一步,如今老尚書還未提告老,后頭事情八字沒一撇的,這個時候嘛,落井下石不稀奇,直接上手殺人那也不至于,您說呢?”

  沈臨毓垂著眼看那張遺書,嘖了聲。

  這個節骨眼上,為了尚書之位不至于殺人,但若是為了掩飾舞弊案,就很值當了。

  再者……

  沈臨毓的喉頭滾了滾。

  那碗清新的果茶,讓他印象深刻。

  案卷上提了,馮正彬被大慈寺和尚尋到正陽門外時,大吐了一回。

  證言來自攙扶馮侍郎的兩位下屬,兩人說的是馮正彬當日生病的具體細節,沈臨毓看到的是定西侯打開來的是前回喝過的果茶。

  沈臨毓很是好奇。

  馮正彬究竟從果茶里喝出了什么,竟然能吐一次、又吐第二次?

  看來,他得向定西侯府的那位表姑娘討教討教果茶方子。

  自縊、勒殺的判斷來自《洗冤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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