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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脈相承的瘋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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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會兒,陸致緩過了勁,想要破罐子破摔,偏聞嬤嬤半步不離地站在他身后側。

  那股鐵面金剛般的氣勢,震得陸致幾次想動手又猶豫了。

  他不是這老婆子的對手,何況還有個提刀的瘋子表姐。

  至于他母親……

  母親精疲力盡,靠著姚嬤嬤一副隨時要倒下去的樣子。

  領了差事的劉管事白著臉去,白著臉回。

  大公子這里的熱鬧不是誰都能看的,起碼不能由著他的大嘴巴說出去,因而他也不敢假以人手,自己跑了兩趟,提回來兩桶熱水,又搬來一只大木盆、一把小杌子。

  等表姑娘在杌子上坐下,劉管事把大半桶熱水倒入木盆。

  熱氣騰騰中,已經咽氣了的黑羽雞被浸入水中。

  忙完了他能忙的,劉管事剛剛松了一口氣,又突然升起了幾分疑惑來。

  表姑娘收拾雞毛的動作麻利極了。

  他自是聽說了表姑娘會些廚藝,但也只當是個“愛好”罷了,能在灶臺上蒸炒幾樣菜品,對各地佳肴能說得上些典故,與其他貴女的調香、養花等等的愛好沒有多少區別。

  畢竟,調香的不會親手去砍樹,養花的也不會自己去伺肥。

  可表姑娘這架勢,沒有拔過幾十百來只雞,練不出這等手法來。

  這是真本事!

  絕不是擺樣子的花架勢。

  阿薇手中不停,嘴上與陸致說“故事”。

  “知道我收拾過多少只雞嗎?”

  “余家剛開始出事時,府里廚娘多,供品都有人操辦,后來死的人多了,越來越邪乎,別說廚房里做事的,外頭請人來殺雞、人家都怕晦氣,也就自家莊子里的莊戶還硬著頭皮做事。”

  “還活著的余家人補身體的,給過世的那些做七擺貢的,還有忌日宴請的,別管客人來不來,也別管來的是地上客還是地下客,反正宴席照樣得擺出來,不能少了場面。”

  “我當時住在莊子上,從看著莊戶殺雞到自己去殺雞,不知道拿回去的雞最后算是誰的席面。”

  “古有詞‘臨池學書,池水盡黑’,將那洗筆硯的池子叫作墨池;莊子里有一池,殺的雞太多了,雞血都沒人稀罕了、全往池子里倒,池水盡紅,我管那處叫血池。”

  陸致半張著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信。

  他愣愣看手中筆缸,嫣紅的雞血如有千斤重,壓得他胳膊都抬不起來。

  腦袋懵懵的,陸致想,引墨池說血池,拿筆缸裝雞血,這兩母女果然是一脈相承的瘋癲!

  有病極了!

  “我累了。”

  一門心思擺在拔毛上的劉管事猛然抬頭,看向說話的陸念。

  姑夫人站得歪斜,一副渾身不得勁的樣子。

  劉管事又看了看守著陸致的聞嬤嬤,突然想起家祭那日的經過,他把燈籠塞給另一位管事,去屋子里搬了兩把圈椅出來,請陸念與桑氏坐下。

  陸念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道:“去春暉園說一聲,小廚房的火先點起來,等下還要燉雞湯。”

  劉管事邁著兩條腿出去了。

  不多時,那只雞已經褪去了黑羽,光禿禿的。

  阿薇起身,指揮起了另一位管事。

  那管事的思緒黏稠如漿糊,放棄思考,表姑娘交代什么他便做什么。

  把木盆里的水倒空、沖刷去粘在盆壁上的碎毛,再把盆翻過來、底面也沖洗得干干凈凈,最后把木盆倒扣著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阿薇把雞再放上去,又拿起了刀。

  陸致一看到刀光就發怵,哆嗦了下身子:“你又要干嘛?”

  “去骨,”阿薇答道,“整雞去骨,叫你開開眼。”

  另一廂,才往二門上遞了話回來的劉管事在小院門口遇著了幾個人影。

  那幾人也沒有打個燈籠,影影綽綽的,險些讓劉管事失聲大叫。

  待仔細一看,他心頭一驚。

  其中一人是定西侯,侯爺背著手,一張嚴肅的臉上透著幾分無奈、幾分尷尬、幾分煩悶又有幾分著急,精彩紛呈得劉管事想拿算盤來撥一撥,再觀另兩人,管事心倏地沉下去。

  竟然是成昭郡王和親隨。

  且不說王爺為何大晚上突然登門,但自家兒孫這幅怪異的殺雞場面叫人看了去,難怪定西侯面色如此難看。

  院內,陸致見了定西侯,驚喜極了,張口就要求援。

  刀尖沒入盆底,銀光奕奕。

  陸致看了眼直立的刀,又看了眼要裂不裂的盆,喉頭一滾,把“救命”又咽了回去。

  阿薇沒有拔刀,從那木箱里另取了一把刀,以盆底作案板,擺弄起了雞來。

  “先去四尖,爪尖、尾尖、翅尖、嘴尖。”

  陸致下意識偏轉頭,被聞嬤嬤扶著腦袋又轉回來固定住。

  “大公子,”聞嬤嬤笑瞇瞇地,“我們姑娘這手藝可不是誰都能站邊上看的,您站好了、看仔細,回頭也能與人說說心得體會。”

  陸致只能眼睜睜看著阿薇下刀。

  斗雞最兇的爪子,有著最威風漂亮的長羽的尾巴,扇動著能騰空的翅膀,啄一下就出血的嘴喙,一一被刀切去。

  每切一下,都讓陸致跟著心驚肉跳。

  “去骨要從爪子開始,若是不去爪上的骨,雞做熟了也是直伸著挺尸,”阿薇一刀落在雞爪內側,劃開皮,問道,“你有沒有見過挺尸?”

  陸致不想回答,卻也不敢閉眼。

  這對主仆鐵了心讓他看,閉上眼睛也會被掀開來。

  “剌一刀,用刀跟壓個豁出來,”阿薇說著放下刀,將那爪子提起來,“再這么一掰,這骨頭就與上頭的斷開了,接下來拿刀子頂著,捏著皮一扯、一蹬,咔的一聲,你看就出來了。”

  阿薇拿著給陸致看:“算在人身上,這是你的小腿骨。”

  只看雞爪去骨、勉強還算過得去,拿人來比、還比的是他的小腿骨,陸致倒吸了一口冷氣,覺得自己的腿都被刀跟錘了一下。

  兩只雞爪去好,阿薇指了指翅膀:“現在是你的胳膊,小臂。”

  陸致一個冷顫,把筆缸放在桌上,用手掌不住搓發麻的胳膊。

  “再在頸部來一刀,把頸骨斬斷,只斷骨、不斷頭,而后從這兒、就是你殺它時割的那個刀口,把頸骨就這么抽出來。”

  陸致沒忍住,怪叫一聲,雙手猛然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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