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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釘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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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尚書的臉,當時就僵住了。”

  一個時辰后,陳舍人回宮復命,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的情景:“湯司吏也是有趣,當時就張口表示,自己見識短淺能力淺薄,還不能單獨當差做事。以后就跟在紀尚書身邊,為尚書大人跑腿傳話端茶倒水。”

  姜韶華目中閃過笑意:“紀尚書同意了?”

  “紀尚書半點不蠢,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哪有不同意之理。”陳舍人低聲笑道:“他要是連這不樂意,下一個來京城的,可就是馮長史了。”

  以馮長史的資歷和管錢的能耐,一旦去了戶部,這戶部尚書就得換人來做了。

  紀尚書在現實面前,頭低得飛快,態度也很快擺正。當著陳舍人的面,叫來所有戶部官員,向眾人介紹了湯有銀。

  湯有銀就是個微末小吏,放在以前,戶部眾官員都懶得正眼瞧一眼。可現在南陽郡主做了天子,南陽王府一派的官員天然就比朝臣們底氣足腰桿硬。

  湯有銀不算什么,后面站著天子,那就不能等閑視之,必須拿出對待“欽差”的態度來,好生應對。

  更頭疼的是,湯有銀是真正能做事的能吏,會看賬會算賬,對戶部運作流程耳熟能詳,對各種門道也十分熟悉。

  能不熟悉嗎?他本來就是底層的戶房小吏,吃拿卡要揩油水這等事都是門清。

  這么一顆釘子按在戶部,戶部眾官員可不得皮繃緊了?

  “大梁官場,臣子們私心太重,結黨營私,人人貪財,吏治敗壞。”姜韶華道:“朕承諾過,三年之內不會大動干戈。不過,這絕不代表,朕會姑息養奸,縱容他們繼續上下撈銀子。”

  “就從戶部開始,從軍費一事開始。誰膽敢從中貪墨銀子,朕就剁了他的手。”

  最后一句,說得威武霸氣。

  陳舍人聽得眉飛色舞:“沒錯,就該這樣!希望紀尚書能想清楚想明白了。”

  姜韶華淡淡一笑:“你也太小瞧紀尚書了。他能穩坐十幾年戶部尚書,絕不是糊涂蠢人,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而且,比起其余重臣,紀尚書一直都保持中立,既不投向丞相黨,也不做太皇太后黨,從不左搖右擺。從這一點來說,他還算是個忠臣。”

  就是手伸得太長了,也太貪了些。

  戶部每年進出的金銀數額巨大,每一筆撥出的錢糧,都要截留一成。累加起來,這是何等恐怖驚人的數字!

  戶部大小官員四十多人,個個家資豐厚。就是紀尚書本人,看著干癟,衣袋里的油水卻足食得很。紀家和王家鄭家相比,族人不算多,在大梁望族里排不上號。論家資殷實,卻能排在京城前五之列。

  “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不過,從現在開始,他就得做一個清廉的能臣。不然,這戶部尚書的位置,他也做不了多久了。”

  夜半更深,紀尚書從大汗淋漓中驚醒。

  值夜的長隨立刻湊到床榻邊,扶著尚書大人坐起來:“大人是不是做噩夢了?”

  紀尚書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我是不是說夢話了?”

  紀尚書有個不為人知的小毛病,愛說夢話。也正因此,只要睡在戶部官衙的時候,定要讓隨從們輪流守夜。說的夢話內容不能讓人隨意聽了去。

  近來戶部忙碌,紀尚書今夜又宿在了官衙里。這不,睡到三更就被噩夢驚醒了。

  長隨猶豫片刻,低聲道:“是,大人剛才確實說夢話了。說的是臣再也不敢了,皇上饒命!”

  燭火下,紀尚書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顫了幾下,無力地揮揮手:“行了,這事埋在心里,別和任何人說。”

  這個長隨,伺候紀尚書十來年,是紀尚書的心腹。低聲應了之后,去倒了杯溫水來,伺候主子喝了半杯。

  “那個湯有銀,看著年歲不太大,大人何必怕他。”

  紀尚書長嘆一聲:“你懂什么。皇上先派陳舍人來警告戶部,再派湯有銀這個戶部能吏前來盯著,以后戶部行事,就都在皇上眼皮底下了。”

  “戶部那些不能見光的慣例勾當,得通通都收起來。不然,下一個派來戶部的,就不是湯有銀,而是馮長史了。”

  馮長史的赫赫大名,連長隨也清楚。

  能將南陽王府的內務打理得清清楚楚,支應得起南陽軍和親衛營的軍費,能不停安頓流民。馮長史的才干,絕不在紀尚書之下……這其實是在給自家主子臉上貼金。

  當年馮長史還在京城戶部當差的時候,紀尚書也是低等官員。論抓錢管賬,紀尚書根本就不及馮長史。

  馮長史就吃虧在相貌丑陋,性情耿直火爆,且在朝中沒有靠山。再有能耐本事,也只能憋憋屈屈地做一個八品小官。直至后來投奔南陽王,在南陽王府得了重用,也一躍成了眾人眼中的能臣。

  論能力,馮長史比紀尚書只高不低。

  論圣眷,紀尚書自然也不及馮長史。

  再論清廉……那就沒有可比性。紀尚書做了十幾年戶部尚書,紀氏族人到底有多少田莊,開了多少鋪子,連紀尚書自己都說不清楚。

  而馮長史,就帶著老妻住在南陽王府的配院里,連家業都沒置辦過。

  要不是礙于三年的承諾,皇上大可直接讓馮長史接替戶部尚書的位置。哪里還要警告敲打紀尚書?

  紀尚書想到這些,一陣頹然,又是一聲長嘆。

  長隨猶豫片刻,低聲勸道:“小的見識不高,不過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現在的皇上,和以前的不同,格外精明厲害。大人既然心懷敬畏,以后行事謹慎些就是。”

  紀尚書沒出聲,重新躺回了床榻上,閉上眼再次入眠。翻來覆去,到四更才又勉強睡了。

  長隨不敢閉眼,守在門外,偶爾隱約聽到門內傳來的夢囈聲。

  “臣不敢!”

  “臣一定做個清廉能臣!”

  長隨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自家主子以前口口聲聲說干不了要辭官,其實就是隨口說說而已,哪里舍得下高官厚祿功名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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