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斯黛拉的緣故，整個下午，琪琪壓根把沒有別的孩子和自己玩的事忘在了腦后。她心不在焉地跟著大家一起去玻璃房綠植前的點心桌排隊領了今天的果泥，然后懷著期待——就像是她總是把一盤菜里最好吃的東西留到最后那樣，跑去角落，一個人打開作業本，看斯黛拉留給她的批注。
上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批注，斯黛拉不僅非常細致地糾正了她的語法錯誤，而且給出了很多更典雅的語句用法。
翻過一頁，琪琪看見斯黛拉在最后畫了個笑臉，并用大寫字母寫著“非常出色”，后面還跟著五個感嘆號。
桑塔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見琪琪一個人坐在臺階上，低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一時擔心繞過去喊了聲她的名字——結果琪琪滿面笑容地抬起頭，桑塔反而愣了：“你一個人在這兒干什么呢？”
“今天的課都上完了，”琪琪回答，“我在這兒吃東西。”
“你怎么不跟別的小朋友一塊兒啊？”桑塔走過去，伸手想要把琪琪牽起來，“十一呢，你們沒在一起？”
琪琪一下收回了手，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桑塔這個問題，于是干脆就不回答。她把作業本緊緊抱在懷里，另一只手抓著自己還沒有開封的果泥和勺，往后退了幾步：“我先回房間了！桑塔阿姨再見！”
另一頭的玻璃房。
十一此刻也一樣孤零零的，但她此刻心情很差。她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覺得一切都攪亂成了一團漿糊。她煩躁地把吃完的東西丟進垃圾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的，一切都空落落的，她想生氣，但是醞釀了一會兒卻覺得有點兒鼻酸，但在那種傷心的念頭冒出來之前，她又強迫自己去想別的——這里每一個人都那么討厭！每一個人！
以往這種發泄般的情緒洪流可以帶走很多東西，但今天它不起作用了，十一越是讓自己去想別的，她就越是意識到一個事實：琪琪不在這里。
嚴格來說，今天是她們不說話的第一天，但她已經看到琪琪是如何自己解決了麻煩，又是如何被斯黛拉這個看起來無比挑剔的代理助教當眾稱贊——這一切幾乎都向她說明，琪琪根本不需要她。
琪琪也不需要這里的任何人。
一想到這件事，十一立刻攥緊了拳頭，委屈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十一沖出了行宮，沖向了草坪——她忽然發現自己也想像琪琪那樣被什么人偏愛。
她忽然恨今天為什么一天的讀寫課，如果今天的課程主題是戶外活動，她此刻就絕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她又恨起來那個她到現在都沒記住名字的助教老師，為什么非要在今天肚子疼，去看醫生呢？如果沒有斯黛拉，琪琪下午就不會過得那么幸福了！
如果琪琪過得沒有那么幸福，她也許就會——
十一敏銳地止住了這個念頭，并且在心里呵了一聲：她會怎么樣不關我的事！
她再也忍不住，一個人坐在一棵樹底下大哭起來，好像有誰狠狠地欺負了她。
加荷多蕾在房間里睡了一整天。
黃昏時候，她終于醒了，結果就發現呂其蓁正坐在尤尼斯的床上，一臉微笑地看著自己，好像已經在這兒待了很久。
“……你來了？”加荷多蕾睡眼惺忪，四肢還有些笨重，“尤尼斯給你的鑰匙？”
“嗯。”呂其蓁連連點頭。
“好餓。”加荷多蕾自言自語地起身，結果就看見靠窗的半邊桌上放著一排珠寶似的甜點和咸點。
她上前，拿起最左邊的玫瑰荔枝千層，酥皮的口感非常驚艷，一口咬下去，荔枝香緹與覆盆子醬涌進來，讓她瞬間想起了她們溜去克洛伊房間的那個下午。
“……克洛伊送來的？”加荷多蕾一下目光清亮，“這個沒吃過哎！”
“是我找行宮的廚房訂的。”呂其蓁兩只手在身后交疊，“你喜歡嗎？”
——這些東西都不在行宮的日常菜單上，訂制要花錢，而且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不過這個就不用說了。
“好吃好吃！”加荷多蕾三兩口就把那塊千層吃掉了，她又看向放在甜點與咸點之間的泡芙，一小片檸檬皮點綴在泡芙口，她以為這應該是甜口的，結果咀嚼過后才意識到里面是肉餡。
“這是什么……”她連著吃了好幾個，“這個也沒吃過哎。”
“里面是龍蝦肉奶油沙拉，”呂其蓁笑瞇瞇的說，“他們不肯等我通知再送來，說五點以后要準備晚餐，所以最遲只能這個點送來——我還擔心你要睡到夜里，到時候這些東西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那你就把我搖醒——”話音剛落，一種熟悉的負罪感突然降臨，此刻她才有一種如夢初醒之感，她竟然在剛才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吃下了眾多熱量炸彈！
一種本能讓她想要立即沖去廁所，然而仍然咀嚼的口腔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吃進去的每一口都不便宜。
她忽然覺得有點兒痛苦，但這熟悉的悔意里又帶著某種尾韻悠長的滿足。
“……你為什么突然給我送好吃的？”加荷多蕾警惕地回頭，“不會是——”
“謝謝你！”呂其蓁一下抱住了她，“你怎么都不告訴我你跟佐伊她們打賭了呀！”
加荷多蕾愣了一下，又一樁不美好的回憶再次涌上心頭。
“謝謝你！”呂其蓁仍在道謝，“我已經把你輸給她們的錢都結給她們了，雖然沒有事前來問過你，但請你允許我這么做！”
加荷多蕾又是一怔，這一次她怔得比上次更久，她忍住了笑——那幾乎是某種突如其來的驚喜。
加荷多蕾立刻看向別處：“誰要你自作主張了，三十塊錢，毛毛雨而已。”
“我知道三十塊是毛毛雨！根本不算什么！”呂其蓁連連點頭，“但重要的是你愿意相信我！”
呂其蓁把加荷多蕾的脖子抱得更緊了，又接著說了很多感激的話，加荷多蕾有些茫然地聽著。
她忽然有些悵然地想，或許在所有赫斯塔周圍的人里，只有她和尤尼斯會為三十塊犯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