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雨晴淚眼婆娑地看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么?”
“我也給你開一張支票,你拿它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像丁嘉禮那樣。”
丁雨晴只覺得茫然,仿佛突然被人丟上過山車轉了幾個來回,懵了。
等真正理解了赫斯塔在說什么,丁雨晴不可置信地坐了起來,“……你這么有錢嗎?”
“有吧。”赫斯塔道,“不過沒法立刻開給你,得等一段時間。”
丁雨晴輕輕眨了眨眼睛,在片刻的欣喜之后,又再次回歸茫然。她倒在赫斯塔的床上,張開了口,卻許久沒有說話。
“你想做什么?”赫斯塔問。
“我……”丁雨晴緩慢地眨著眼睛,“不知道。”
丁雨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好像忽然回到了第一次和簡去卡嘉夫人咖啡館的時候,那天赫斯塔也問了她一樣的問題……
當時回答了什么?
丁雨晴完全記不起了。
她只記得自己好像說了想要很多錢……很多很多錢。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每當有人問她這個問題,她就會拋出這個答案。而每當她說出這句話,她就會想起丁嘉禮,一想到全家人在丁嘉禮高二的時候就愿意拿出一筆巨款來支援他的“生意”,微妙的怨恨就像藤蔓爬滿她的腳。
“不需要太具體,”赫斯塔道,“一個大致的方向呢?”
丁雨晴直直地望著她。
“那你再想想。”赫斯塔道。
“……對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這種事情不著急,”赫斯塔也看著丁雨晴的眼睛,“你知道嗎,我以前認識一個朋友,她在我們的系統里一直干到退休,直到回了宜居地,才意外找到了讓她真正醉心的事業……你今年多大?”
“十七。”
“那還很年輕,”赫斯塔微笑著道,“我的那位朋友,退休的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你還有充足的時間。。”
這一晚,當丁雨晴從赫斯塔房中離開的時候,盡管神情仍有些茫然,但那雙紅腫的眼睛沒有再掉眼淚。
赫斯塔站在門邊目送丁雨晴返回她的房間,她想著丁雨晴的年紀。
十七歲,那也就比自己小三歲,4615年生的。
徐如飴在4614年的春天放棄了去第三區的船票,留在了這里。
4614,那一年千葉小姐剛剛加入水銀針,艾娃女士成為了她的監護人,司雷警官……
一瞬間,赫斯塔感覺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縷微光,緊接著一道驚雷響起。
她仿佛看見命運織就一張漫長的網,有人從遙遠之地牽動一條鎖鏈,數十年后在她耳邊激起一陣細微的聲響。
赫斯塔取出手機,撥通司雷的號碼。
很快,另一頭傳來司雷疲倦的聲音。
“簡?”司雷的聲音還帶著睡意,“這么晚了……”
“很抱歉司雷警官,這么晚打擾你了,我有個問題要向你求證,”赫斯塔強抑著心中幾乎就要翻涌而出的心緒,“很重要的問題。”
電話另一頭傳來腳步聲,顯然,司雷正拿著手機尋找方便說話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司雷沉靜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說。”
“你還記得嗎,14年你乘船去第三區的時候,撿來的證件上是誰的名字?”
“怎么突然問這個——”
“是‘徐如飴’嗎?”
沉默。
電波兩頭,兩個人同時凝神屏息。
“……你在哪兒,”司雷低聲道,“橘鎮?”
“我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赫斯塔回答,“你要來嗎?”
“我明早到。”
次日一早,徐如飴收起病房里的陪護病床,她有些疲憊地看了眼時間。
病床上,丁雪陽仍在休息,監護胎心的儀器一夜綠燈,沒有發出任何警報。徐如飴坐在女兒床邊,輕輕握住了她沒有吊針的手。
睡夢中的丁雪陽皺起眉頭,左腳動了動。
徐如飴用極慢、極輕的動作拍起了女兒的被子,丁雪陽的呼吸重新變得低緩,原先皺起的眉頭也慢慢松解。
徐如飴小心起身,打算去醫院食堂買些早飯回來,才合上病房門,就聽見一陣急促腳步。
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種噪音是不尋常的,徐如飴有些微惱,可一抬頭,就看見赫斯塔領著一個小個子女人朝自己走來。
“徐女士!”赫斯塔臉上是徐如飴讀不懂的興奮,“早!”
“早……”徐如飴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小個子女人,“你們——”
“這是我的朋友司雷,她剛從松雪原趕過來,”赫斯塔喉嚨微動,“我們……她有話對您說。”
徐如飴看著司雷——這是一張她完全陌生的面孔,然而一望見司雷的眼睛,她便隱隱覺得與這人投緣,或許是因為司雷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又或許是因為她此刻看起來也很疲憊。
“我們去食堂說,好嗎?”徐如飴輕聲問。
“好的,好。”司雷連連點頭,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眼前人身上移開,“您帶路。”
在醫院食堂的角落,幾人落了座。赫斯塔很快起身按住了司雷與徐如飴,在問過她們想吃什么之后,自己一個人去買所有人的東西。
司雷坐在徐如飴對面,幾次張口都沒能說話,她端詳著徐女士的臉,一時間千言萬語涌上心頭。
“您還好嗎。”徐如飴輕聲問,“我們以前……是在哪里見過?”
“我見過您,但您應該沒有見過我。”司雷完整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抱歉,讓我想想應該怎么開口……”
司雷認真地望著徐如飴,開始從頭講述自己的冒險。
遠處,在排隊的赫斯塔時不時望向這邊,隔著許多張桌子,她能看見司雷的背影和徐如飴的臉,然而她預想中的情形并沒有出現,沒有激動的相認,沒有戲劇性的笑聲,沒有四手交握潸然淚下……
隨著司雷的講述,徐如飴的臉慢慢失去血色,變得蒼白。
“……您還好嗎?”司雷關切地問。
“您,您可能找錯人了。”徐如飴站起了身,她有些慌亂,甚至有些站不穩,“我不太清楚您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