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半懸的心隨著迦爾文的這聲笑而安定下來。
每當他聽見這樣的笑聲,他就知道卡爾又一次原諒了他。
余下的時間里,兩兄弟商量著今晚的晚飯是出去吃還是就在這兒叫外賣,肖恩現在還不算正式從基地畢業了,因此他必須在今晚十點前返回基地——時間并不充裕,兩人討論一番,決定出去隨便找間館子,吃點速食的東西。
臨出門前,迦爾文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看,并很快回復,緊接著就回到客廳的書桌前,在自己的11月日歷上添了三個實心圓點。
“誰的消息?”肖恩問道。
“赫斯塔。”迦爾文回答。
“她?”肖恩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她在這個時候找你干什么?”
“她在尼省那邊遇上了一些麻煩,所以希望我下個月能幫她巡檢,錢剛剛到賬了。”迦爾文輕快地說道。
肖恩警惕地皺起了眉,“……她現在被扣在尼亞行省了,是不是?”
“確實,你怎么知道的?”迦爾文看了看肖恩,“具體細節我沒問,總之有外快沒有不賺的道理。”
“你不該這個時候再和她產生什么聯系……她沒有提出要和你見面吧?”
“沒有,到底怎么了?”
“這段時間,你得離她遠點。”肖恩壓低了聲音,“我看她現在是自身難保,你別把自己牽連進去了!”
迦爾文沒有立刻附和,赫斯塔確實在電話里提起過她現在被卷入了費爾南的案子,但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你不要總是聽風就是雨,外面的小道消息,別信。”
“不是小道消息,”肖恩答得異常肯定,“我知道,費爾南一定是她殺的。”
見迦爾文完全不在意的模樣,肖恩有些著急,他往前跑了幾步,擋住了迦爾文的去路,“你不信我是不是?”
迦爾文披上了外套,“這不關我們的事,肖恩。”
“怎么不關我們的事?萬一她現在就是在找人栽贓嫁禍呢?先讓你幫她做些普通的事,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再在若干普通的任務里加上一兩個陷阱任務——哦,這套把戲我太熟了!”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費爾南案的兇手就是赫斯塔?”
“因為這條線索,當初就是我親自交到她手上的!”肖恩有些激動,但他仍緊緊控制著自己的音量,他把迦爾文推回到客廳的椅子上,然后湊到跟前,低聲道,“費爾南死的時候我就知道——赫斯塔按捺不住了,她動手了!”
“……什么線索?”
“莉茲死的前一年,你記不記得我拿到過一份咨詢記錄?我當時拿給你過你的,你就是不肯看!”
迦爾文眉頭微皺……他確實對這件事還有點印象。
肖恩接著道,“那份記錄就是費爾南在4619年留下來的,那一年他偶然得到了一個14歲少女,他殺了她,并用她的小腿骨做了一支骨笛,之后又取了她的心臟和肝,封存在福爾馬林里……同年費爾南在做咨詢的時候和他的咨詢師感嘆,他一連做了好幾天噩夢,夢里這個女的一直糾纏著他,攪得他心神不寧。
“那個少女的名字叫‘伏爾瓦’。”肖恩低聲道,“十四區有部音樂劇叫《匕首與鞘》,女主角就是一個叫‘伏爾瓦’的赫斯塔族女人,因為當年赫斯塔剛進基地的時候就檢索過這個名字,我印象特別深……
“在烏連的時候,我把那份咨詢記錄親手交到了赫斯塔手上,她當時沒什么反應,我還疑惑過一陣子,是不是我多心了,也許費爾南提到的那個‘伏爾瓦’并不是赫斯塔想找的那個。
“可我前段時間偷偷看了費爾南的死狀——心被剖出,肝被踩碎……這不是都對上了么?除了赫斯塔,還有誰有這樣的動機?”
見迦爾文仍舊不為所動,肖恩不由得向著他的方向又靠近了幾分,“卡爾,你太單純了!你不要看赫斯塔平時不聲不響的,實際上她這個人手段狠辣得很,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你別被她騙了!”
迦爾文沉默良久。
他不太明白肖恩和赫斯塔之間的芥蒂怎會如此之深,他也無意從中調解,只是在聽完了肖恩的這些前情以后,他再回憶起赫斯塔下午打來的電話。他完全沒有聽出赫斯塔的聲音里有什么異樣,那種感覺就像是“今天我的車晚點了,幫我和其他人說一聲”一樣平淡。
迦爾文看向肖恩,“這件事……還有多少人知道,你覺得?”
肖恩搖了搖頭,“費爾南的那個咨詢師4626年就去世了,除了少部分予以公開的資料,余下的大部分咨詢記錄全都和他一起燒成了灰、進了墳墓,我是在他葬禮前不久發現了這份記錄——當時我有機會出入他的個人資料庫,所以就趁機影印了里面在政府任職或有勛爵榮譽的來訪資料。”
迦爾文怔了怔,“……這些東西你還留著嗎?”
“留過一段時間。”肖恩答道,“但后面還是覺得這些東西的危險超出了我個人能承擔的閾限,所以我把它們全都處理了,只留了一份備份,在這兒。”
肖恩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天,”迦爾文忍不住低聲嘆了一句,“你這些年都在做什么?”
“卡爾……”直到這時,肖恩的聲音才稍稍有些放松下來,“我就想告訴你,宜居地里的這些人,雖然看起來一個個道貌岸然,其實背地里一個比一個惡心,一個比一個不堪……這些人根本不值得我們拼命。
“像下午的那個小男孩,你何必要冒險救他?說不定他以后長大了就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蛋,這種人在宜居地里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迦爾文又一次聽得發笑,他的笑聲非常渾厚,聽得肖恩有些氣餒。
“我知道我每次說這些話你都聽不進去……”
“不是聽不進去,也許某些場合你是對的,”迦爾文低聲道,“但如果每個人都這樣想,我們倆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