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格蘭古瓦兄弟拖著自己的行李箱,搬進了D類學員考察區。
考察區的家具簡單質樸,比起公寓更像是牢房——這里是為所有信用評級在D及D以下學員準備的居所,落進這個評級通常意味著不適合過集體生活。
迦爾文將行李放下,輕輕摸了一下床頭柜的表面,一層厚灰。
“你不該去找那個女孩子的麻煩。”迦爾文低聲道。
“我沒打算找她麻煩,”肖恩看起來心情不錯,他丟開行李,一個箭步撲上自己的床,“本來只是想跟著看看她在干什么,結果被她發現了……你看到她當時的表情了嗎——哦,你看不到,你一直站在她后面。”
迦爾文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肖恩。
“你不信我?”肖恩眨了眨眼,“我這次真沒說謊,我本來沒打算露面的,是她逃跑在先,還不分青紅皂白就鬧出了個大動靜。”
“第三區聯合政府最近正在和 AHgAs 爭搶簡·赫斯塔今后的撫養權,你知道嗎?”
“知道啊,我昨天就查到了。”肖恩半垂了眼眸,仍是笑嘻嘻的,“……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會收斂的。”
迦爾文看了肖恩一眼。
“你最好是。”
入夜,赫斯塔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做著手工。她開著窗,夜晚的涼風不斷吹動她的短發,帶來遠處樹林的清香。
整個房間的布局已經被她重新調整,原本靠窗的床被移到房間的另一端,拉維特太太送來的木質邊桌與地毯被放在窗戶的正下方,如果有人坐在那把綠色的鑄鐵椅上,他會發現這里是整個房間的最佳觀景視野。
為了給這個半圓形邊桌留出空間,赫斯塔將自己的書桌放在了墻角,此刻,她的桌面散落著卡紙的碎屑和一些工具,一朵以鐵絲為莖的紙疊玫瑰已初步成型。
她的神情是如此專注,仿佛此刻這就是世界上最重要,最偉大的事業。
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莉茲推門進來。
她剛剛洗過澡,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半濕不濕的頭發一直在滴水。
“在做什么?”莉茲好奇地打量著赫斯塔的房間,她先是看見了窗下的邊桌,看見那塊雙面提花、白底上點綴著小圓形綠色圖案的地毯,而后又看見書桌上的玻璃鐘形罩與紙折玫瑰。
莉茲驟然回想起昨夜赫斯塔曾為自己念過的片段,不由得輕輕吸了口氣。
“……天哪,你是真的很愛埃德加。”
赫斯塔沒有吭聲,臉上表情有一點局促。她起身擋在玻璃罩前,低聲問道:“我們要走了嗎?”
“是的,我就是過來和你說一聲我洗好了。”莉茲笑著道,“你可以準備一下,等我回去換件衣服,我就可以帶你去樓下的健身房。”
“好的。”赫斯塔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我要準備些什么?”
“哈哈哈,帶上你自己就可以了。”莉茲答道,“你今天什么也不用做,就是去看看,順便玩一玩。”
十分鐘后,兩人出現在二樓的健身房。
赫斯塔原以為這個時間這里會有很多人,可到了才發現只有她們兩個。莉茲帶著赫斯塔逛了一圈力量區,依次示范了器械的用法并讓赫斯塔上手嘗試。
在試過了幾次自重 1/2 的臥推以后,赫斯塔有些脫力,她起身在健身房里走動休息,兩手當扇給自己降溫,“這里總是這么空嗎?”
“不,一般這個時候人是最多的。”莉茲遞過去一瓶水,“今天是一年生們‘二覺特訓’開始的日子,所以很多人都申請去訓練場參加后續實戰了。”
赫斯塔突然想起昨晚黎各曾經突然開門要她們小聲點兒的事。
“黎各昨天說的特訓,就是指這個?”
“對。”
“我能去看看嗎?”
“你還不行。”莉茲笑著回答,“只有一年生及以上的學員有資格去。”
“特訓要持續多久?”
“看學員情況,短的只需要幾個小時,長的……大概熬上了七天。”
“之后就可以自由使用‘子彈時間’了嗎?”赫斯塔問道,“有沒有限制?”
“有……”莉茲望著赫斯塔,“但你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
赫斯塔稍稍皺眉,“……我覺得肖恩還會來找我麻煩。”
“你不用怕,”莉茲認真道,“如果他再違背限制令來找你的麻煩,他會直接面臨監禁,基地說到做到。”
見赫斯塔沒有應聲,莉茲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這些承諾我用語言來表達非常蒼白——”
“是巧合嗎?”赫斯塔突然問,“在我觸發警報后不久,你就立刻趕到了。”
“是,也不是。”莉茲回答,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我們手臂里的這枚芯片,能確定我們在宜居地內的地理坐標和一些基本信息,因為我是你的輔佐官,所以當你在非訓練期出現反常的高心率時,我就會收到警報——剛好下午那段時間我就在附近,聽到火警警報以后就立刻趕到了。”
“……原來如此。”
“所以你大可以相信基地可以保障你的安全,當你陷入驚恐不安的境況,其他人總是在趕向你的路上。”莉茲揚起手臂秀出肌肉,“而且我了解肖恩的水平,他主要優勢在情報采集和數據分析上,憑他近戰水平,我一個可以打十個。”
話到這里,莉茲終于把赫斯塔逗笑了,然而她也分明能夠感覺到赫斯塔眼中的陰霾并沒有消散。
莉茲有些不解,起身坐到赫斯塔身旁,“你好像還是在憂慮。”
“嗯。”赫斯塔點頭。
“你愿意和我說說嗎?”
赫斯塔陷入沉思,她試圖組織語言,卻不知該如何說起。不知何故,肖恩對她問卷填寫的洞察讓她感到非常不適,尤其在莉茲告訴她,肖恩來自與短鳴巷相似的荒原赫克拉之后。
肖恩像一面鏡子,驟然映照出她在短鳴巷的童年。在那個被死亡、劫掠和腐朽氣息籠罩的地方,對外界持續的警惕與驚懼是一種日常。在她進入圣安妮修道院以后,這些陰影曾短暫地消弭,而這種深入骨髓的生存本能幾乎隨著肖恩的出現而被徹底喚醒。
正如肖恩一眼認出赫斯塔,赫斯塔也一眼認出了他。她熟悉這種問候和跟蹤,熟悉像肖恩這樣的人,她深信這些條條框框的規則困不住他,這個人一定會再度出現,只要他想。
來自阿斯基亞的莉茲不能理解這種直覺,否則,她不會問出為什么還在憂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