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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請君入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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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知道你是蒙猛達的是嗎?呵——”

  費叔輕笑,眼神如同往日在司塵府一般——怎么說呢,甚至帶著幾分慈愛,

  “要認出是你,很難么?”

  蒙猛達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胳膊,手臂上獸化的黑色鬃毛依舊,無論形貌還是衣物,都與景猙無半分之差,即便是漏餡,費叔也斷不能因此得出他就是蒙猛達的結論啊?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費叔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睛此刻正泛著精光,他背過身,負手慢條斯理走向椅子——就那樣全然地將后背交給蒙猛達,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十足的蔑視——量你根本傷不了我。

  直到坐定,又慢吞吞呷了口茶,費叔這才重新看向蒙猛達,

  “從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你不是景猙,只是不確定你是誰而已。”

  “很簡單,景猙受我御使,不是簡單的出于承諾和契約,而是與我簽下了‘緘契’。”

  “緘契’,聽過嗎?御獸師以自己的心頭血,在靈獸的百會、喉骨、命門三處烙下‘主名印’,不同于一般御獸之術的單方面奴役,‘緘契’是一種主人與靈獸之間的雙向綁定契約,以主人的‘真名’為契約——主若背誓,獸可反噬;獸若背契,亦難全身。”

  “所以景猙與我心念相通,說簡單點,他現在身處何地、正行何事,老夫一清二楚。你是不是景猙,老夫一清二楚。”

  “原是如此。”蒙猛達了然。

  “你既知我不是景猙,為何不一開始就戳穿我,或者直接殺了我?”

  費叔笑了,“那樣多無趣。”

  “哪只貓抓到老鼠不戲弄一番?更何況我一時還辨不清楚,你究竟是哪只老鼠。”

  蒙猛達站直了身體,“但你知道我是司塵府的人,對吧?”

  “呵,看來你還沒那么笨。”

  費叔又呷了一口茶,

  “普天之下現在還有易容水之處,唯有司塵府。”

  “所以,我需要確認的無非是——你是司塵府的誰。”

  “按說此番神女峰定級試煉的名單里并沒有你,而且我在三途川給你指派了諸多任務,猛達,你屬于我最不可能懷疑的人之一。”

  “按正常推論來講,丁鶴染或者葉無咎是墨汀風最有可能派來的人選,因為他們對景嵐很熟悉,不容易露餡。”

  “可我很快就排除了你是他們二人之一的可能性。原因很簡單,我沒有易容,若是此二人見到是我,以他們二人對墨汀風的情誼和忠心,定然憤怒至極!加之對自身實力的自信,必定會沉不住氣當場出手擒拿。”

  “可你沒有。”

  “甚至下意識用了‘屬下’這個詞自稱,讓我不得不懷疑——你確實是我在司塵府的屬下。”

  “加上你對景猙惟妙惟肖的還原,這種能力,除了有臨境之術的蒙猛達,司塵府無第二人可以做到。”

  “這么說吧,讓我確定你是蒙猛達的,不是因為你不像景猙,恰恰相反,是因為太像,像到讓我險些懷疑‘緘契’出了問題。”

  說到此,費叔臉上顯出一種惋惜甚至是悵然的神情來,

  “猛達,我對你不好嗎,不器重你嗎?為什么不安生待在三途川,非要來蹚這趟渾水?”

  “千萬別告訴我,你這是奉命難違。”

  “你偷走易容水還消失大半日的那次,就是在偷偷查什么吧?猛達,告訴我,你發現了什么?”

  蒙猛達盯著費叔,半晌,突然靦腆的笑了,那種獨屬于小胖子“萌萌噠”的笑容綻在景猙臉上,說不出的違和。

  “叔,我實在渴得急了,能不能跟你討口水喝?”

  費叔一愣,隨即笑了,端著大半盞茶遞了過去,

  “給。”

  小胖子咕嘟嘟盡數喝下,末了還嫌不夠,意猶未盡的咂咂嘴,然后整個人松懈下來,直接往地上一坐。

  “叔,其實裝景猙挺累的,心里負擔太大。被您看穿了也好,我終于能坦誠說自己想說的話了。”

  “……我知道自己這趟很難回得去了,所以,能問您幾個問題嗎?不知道答案,憋得怪難受的。”

  費叔瞇了瞇眼,像是老虎在確認眼前的獵物是否還有殺傷力。

  須臾,他開口了,

  “問吧。”

  “第一,您除了是司塵府的謄錄官之外,是否還有別的隱藏身份?您對景猙使用的‘緘契’,據我所知這是頂級御獸師才會的術法,寐界有此能力者至多三人,而且都在上界閉關,莫非您是這三人之一?”

  費叔笑著搖頭,笑容里有種隱隱的苦澀。

  “不是。”

  “我雖可以使用‘緘契’,卻不是他們任何之一。說起來諷刺,這三人我都認識,仔細論起來,其中兩人我還得稱一聲叔伯。”

  蒙猛達一怔,是啊,他怎么忽略了!費家自古便出寐界最強馭靈獸師,雖不知費叔名諱,但他至少沒有掩蓋自己姓費的事實。

  可是這么多年,為什么從沒有人懷疑他?頂級御獸師出沒這件事,包括司塵大人墨汀風在內,為什么從未有人往費叔身上想過可能性?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么從沒有人懷疑過我?”

  費叔自嘲一笑,

  “猛達,你年紀淺,自然不會知曉‘御獸世家’費氏一族的秘辛。”

  “費氏與龐氏自古以御獸之術聞名于世,兩家為爭‘御獸之王’的名號明爭暗斗了不知多少年,而我——是當中為數不多的兩家和睦時期的,最可悲的產物。”

  “既然你想知道,說與你聽也無妨,畢竟對于那些仙門宗族來說,我家這點事,也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原來,費叔的父親是費氏一族旁系親屬中最不被待見的一支,無它,只因他們與龐氏本家所居之地相鄰,故而難免有所走動,可這對于費氏宗族來說,已經犯了大忌。

  所以不要說像“緘契”這樣的頂級御獸術法,就連最基本的御使兔、鼠這類小動物的能力,本家也不愿相授。

  加之費叔的父親又是庶出,更沒人教他御獸術。所以,雖然生于費家,頂著御獸世家的光環,實際上卻是個絲毫不懂御獸的廢物。

  后來有那么幾年,許是要做給上面看,兩家突然“顯得”交好了起來,這其中一樣,便是聯姻。

  只是這聯姻之人,絕不會從本家嫡系中出。

  一來二去,費家選中了費十九,也就是費叔的父親,可悲的人,名字不過是個生序數字,連意義都不配有。

  而龐家呢,據說是選了本家里年齡相仿的一名女子,雖是庶出,但好歹有名字,喚做龐杏兒——不過婚后那女子看費十九忠誠善良,過了幾年后忍不住告訴了他真相,她哪是什么本家的庶女,甚至連遠方支系的庶出都算不上,她不過是本家嫡出大小姐身邊一個不被看重的灑掃丫頭罷了。

  所以——費叔這個明面上“費龐兩大世家唯一的睦親結晶”,從出生就是個笑話。

  更別提兩家在飛速交惡后他們一家的境遇了。

  可以預見的,費叔很快就成了孤兒。

  但畢竟頭上頂著一個“費龐兩家唯一結晶”的虛假光環,最終,他被費家帶回了主家——當家仆。

  在剛能拎得動恭桶的年紀,費叔被安排到本家私塾后面的獸籠區負責給靈獸清理穢物。

  寢房自然是沒有的,他跟靈獸吃睡皆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眷顧,與那些靈獸待得久了,費叔竟無師自通的可以與它們心神相通——而這本事,那些主家的嫡子嫡女卻怎么也學不會。

  獸籠區一墻之隔就是私塾的御獸場,費叔常常躲在靈獸的排穢區偷看他們上課——那地方污穢不堪,根本不會有人踏足,所以倒讓費叔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將那些“連庶出的子女都不能相傳的御獸心法”通通偷學了去。

  就這樣,白日偷學心法,夜里趁著大家睡去,他借著住在獸籠里的便利偷偷用靈獸進行訓練,隨著時間推移,費叔得了御獸大成,學會了最頂級的御獸之術,而宗族毫不知情。

  “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而這正是他們所期望的。”

  費叔的眼神從回憶的空茫逐漸聚焦,

  “后來,我機緣巧合進了司塵府,從最底層的撰案部雜工做起,一步步到了今天的位置,無人知我會法術,更無人認為我可以御獸。”

  費叔自嘲一笑,

  “呵呵,你說,像我這樣一個世人皆知卻絕對閉口不提的尷尬存在,一個被兩大宗族拋棄的可有可無的廢物,對于‘頂級御獸師’這樣的身份,又有誰會懷疑我呢?”

  費叔的坦誠讓蒙猛達聽得唏噓不已,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似無害又普通的人身上,竟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命運。

  “這樣的一個人,他會想毀掉一切美好的事物,也不奇怪吧?”蒙猛達心中暗忖,口中卻已經實實在在的問了出來,

  “費叔,你恨這個世界嗎?”

  “恨!”

  費叔答得干脆,

  “恨天地不公,恨人心不古,恨親緣涼薄。”

  “不過我做下這一切事,卻不是因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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