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甬道內,蒙猛達小心翼翼地走著,四周安靜的讓他心里發緊,仿佛幽閉的山壁上悄然生出無數眼睛,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要行差踏錯半步,就會墜入無間地獄。
蒙猛達愛出汗,雖然此刻是景猙的模樣,但后背亦早已濕透,汗津津惹得皮膚刺癢——不,也許是心中刺癢。
他太想知道在沉重的竹簾之后會出現誰的臉了。
那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不僅可以御使噬魂獸,還能讓景猙為他所用。而這樣的一個人,為什么要藏匿能力潛伏在司塵府?他的最終目的是什么?
此人是老是少?
隸屬天羅還是地網?
會是自己在司塵府相識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嗎?
有沒有可能……這個人,正是已經死了的呂遲?
蒙猛達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他頓住腳,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從胡思亂想中冷靜下來。
眼前已是最后一道竹簾,再進一步,就是答案。
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思考所有的可能性,而是在面對篤定的答案時能夠泰然處之,不露馬腳。
“喀噠——”
他終是邁出了那一步。
正廳是空的。
只有桌上一杯熱茶蒸騰起絲絲縷縷的白煙,分不清是那人的,還是特意為蒙猛達而留。
人呢?
蒙猛達下意識轉身想走,卻發現進入正廳的甬道不知何時消失了,在他背后,是實實在在的山壁夯土。
又是障眼法?
心里想著,人已經學著景嵐之前的架勢,直身撞向夯土山墻。
“嘭——”
山壁紋絲不動,倒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地氣血上涌。
“就你那點小聰明,以為自己能徹底脫離我的掌控?”身后突兀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蒙猛達內心有個東西突然就那樣崩斷了。
那聲音,他實在太熟悉了。
熟悉到不需要轉身就已然知道身后之人是誰。
后背生出一片涼意——許是因為不再出新汗的緣故,濡濕的衣服貼在皮膚上,像蛇一般黏膩。
“怎么?心虛到變啞巴了?”身后男人的聲音更靠近了些。
“沒,沒有。”蒙猛達找回了自己干巴巴的聲音,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
某種程度上,他說的是實話。不代表景猙,只代表他自己,蒙猛達。
男人輕笑一聲,“坐在這里等你的時間里,我一直在反思,反思你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脫離了我的掌控?”
身后衣物和茶盞響動,男人顯然坐了下去,又呷了一口茶。
“我,我沒有。”
蒙猛達依舊背對他站著,“我只是,只是救孫女心切。”
下一瞬,似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他終于轉過身面對那男人,
“轟————”
明明沒有雷聲,蒙猛達卻覺得耳膜發顫——他幾乎就控制不住要向眼前的男人躬身行司塵府的規禮了,可是他該怎么稱呼他呢?他不知道景猙平日是如何稱呼他的——總不能用自己在司塵府對他的稱呼吧?
費叔。
沒想到居然是費叔。
不,他應該有所覺察的,這個內鬼是費叔。
蒙猛達突然想起了那日:他偷偷來了一趟神女峰,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在回去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發現費叔早已在他房中坐等多時,那時的費叔也讓他起了一身的刺撓熱汗,同時又飛速冷了下去,如蛇一般黏在后背——就像此刻這樣。
“你?救孫女?是嗎?”
費叔的話把他拉回了現實。對!他現在是景猙!不是被費叔抓包的蒙猛達!他還要把這個天大的發現帶回去給司塵大人呢,絕不能穿幫!
蒙猛達定了定神,再開口時,后背不覺站直了些。
“對,救孫女。我就嵐兒一個女兒,綿綿這一個孫女,嵐兒為她心碎欲死,我如何能置之不理。”
費叔用充滿玩味的眼神盯著蒙猛達審視半晌,突然笑了。
“既是為了孫女,那你又為何會聽我的命令去御使窮奇和相柳伏擊司塵府的人?姓墨的帶人奔波多日,不正是為了救你的親孫女么?”
……原來伏擊之事,是費叔授命景猙所為。
可費叔為什么要這么干?景猙又為什么會執行?最糟糕的是,這些即刻就需要蒙猛達回答的問題,正是他此行想來弄清楚的答案之一。
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如果可以,他現在很想喝一口費叔手里那盞茶。
“怎么,啞巴了?”費叔的眼神里,玩味之意更重。
“因為……”
蒙猛達不得不開口,他決定賭一把,
“因為我聽命于您。既是您的要求,屬下莫敢不從。再者,我相信您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失去唯一的孫女,這么多年的情誼,您一定會出手幫我。”
“是嗎?”
“老夫是不是跟你說過,你那孫女卷入此事是她咎由自取?我如此看重和信任你,你不該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前塵往事壞我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蒙猛達內心的疑問聲音大到幾乎要脫口而出,費叔的“大事”到底是什么?是擾亂術士定級試煉,還是要摧毀司塵府,亦或是——要除去墨汀風以得其位?
“是,我救孫女心切,失了分寸,犯了大過。請您教誨,接下來該如何行動?”蒙猛達單膝跪了下去,他寄希望于順著費叔說話來套得更多信息。
“呵——”
費叔笑聲平常,卻讓人骨寒。
“告訴你也無妨。”
“我要讓墨汀風身敗名裂,再也坐不得這司塵之位。”
“我要讓天下大亂,好迎正主歸來!”
費叔走到半跪在地的蒙猛達身邊頓住腳,俯身看著他。一種巨大的,從未有過的壓迫感侵襲著蒙猛達全身——他試圖開口說點什么,可又實在不知該說什么。
“呵——”
又是一聲輕笑自頭頂傳來,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這么恨墨汀風?又或者,我口中的‘正主’是誰?”
“還是說你想問具體一點,這次神女峰術士定級試煉,我的目標是什么?”
“又或者,你想問我為什么能御使景猙替我賣命?”
“猛達啊,你不問出來,我如何能曉得你到底想知道的是什么呢?”
“你!”
蒙猛達驚慌失措站起,下意識向后退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