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該抓…抓,該殺…殺!
陳知府心驚肉跳的很。
金陵四大家族,表面上賈家勢頭最旺,但自他入職一直以來,卻是王家占據主導。
而京里,王家和賈家早就鬧翻了。
偏牢里的六個倭人,都是王家在保。
難道賈家又要對王家出手了?
“快說,你今兒都見到些什么,沈夫人又為何會說那樣的話?”
賈家再對王家出手的可能很高啊!
再加上他們認定了倭人都不是好人。
陳知府感覺自己要糟。
王家和寧國府他都惹不起。
寧國府借著倭人出了氣,拍拍屁股走了,只要真的沒把王家死死按倒,這金陵的賈家族人都會幫著說情。
到時候倒霉的就是他。
不行,得想個萬全之策來。
陳知府一邊腦袋飛轉,一邊聽他夫人從頭敘說今日之事。
“……事情就是這樣。”
半晌后,陳夫人原原本本的說完了,不過她到現在還心有余悸,“賈家的九房、十房算是完了,沈夫人大概早就在查這邊的事了,要不然,也不能處處堵死他們。”
陳知府的面色一下子變白了。
“快來人……”他大叫出聲,“快去牢里,告訴牢頭李木,把對伊藤等人的優待,馬上全撤了。”
能把自己家查得透透的,不能查這金陵城嗎?
賈敬也算是被倭人逼死的,沈夫人自己也幾遭倭人刺殺。
不管是她自己,還是賈珍都饒不了那些人。
正是因為知道此點,他才頂著莫大壓力,把伊藤瑞那些人收監。
陳知府原想的很清楚,待到寧國府的人回京,他再把人放了就是。
畢竟人家也算正當商人。
可現在……
“老爺,這要撤的話,他們不得翻天?”
剛又收了王家一筆銀子,趕來報喜的管家聞言不由躊躇,“還有王老爺那里……”
“對,還有王子朋!”
陳知府忍不住轉起了圈,“對了,你也趕緊去王家一趟,告訴他一聲,殺夫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沈夫人和賈珍只怕早就在查那幾個倭人了,讓他趕緊把該掃的尾都掃干凈。”
薛家主枝如今可是住在人家家里呢。
“……是!”
管家也終于心慌了些,正要說我這就去,就有仆人瘋跑進來,“老爺,不好了,寧國府賈大人帶了好些兵過來,要求見您。”
什么?
陳知府一個踉蹌,“完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等著就是死。
“快,派人去找李木,收了倭人的所有優待,再派人去找王子朋,快,快去!”
在下人急速跑開后,他又急忙整理衣冠,“走,與我去見賈珍!”
老天保佑,讓他能拖點時間。
無論如何,先把牢里的弄好了,把他自己摘出來。
金陵府大牢,伊藤瑞雖然在坐牢,但日子過得還是極為悠閑的。
王家給很面子,薛家的幾個掌柜也很給臉。
有他們兩家在,這大牢對他來說,就跟客棧似的,不僅鋪蓋是從家里帶來的,就是吃食啥的,因為王家打過招呼,他也可以跟化身伙計的牢頭,隨意的點。
幾天下來,金陵城的各家酒樓,都有食盒送進來。
唯一的不好就是沒自由。
金陵陳知府是個軟蛋。
連強龍不壓地頭蛇都不知道。
他是正當商人。
有薛家和王家做保,但凡陳知府強硬點,他也不至于到這牢里受罪。
伊藤瑞很生氣,他覺得可以跟王家那邊說一說,想辦法換個知府了。
“伊藤君!”
隔壁跟著他沾光的松本秀平拿出牢頭送來的圍棋,道:“長日漫漫,我們手談一局如何?”
“請!”
伊藤瑞彎腰做了個請的動作后,坐到他們慣常下棋的木欄邊,“松本君,賈家如此欺辱我等,你說我們是不是要跟石井和中村大人告個狀?”
“自然!”
松本秀平輕輕放下一枚白子,“一會兒等李牢頭過來,要個筆黑,我們一起聯名。”
這一會,他們的使團應該與羅剎國的使團進京了。
“還有王家和薛家那邊,看看他們能不能找一找厲害的御史,也跟著告寧國府一狀。”
“薛家恐怕不行!”
伊藤瑞跟著落子的時候,嘆了一口氣,“薛家嫡支如今住在榮國府,而榮國府自從那二老爺和王家的姑奶奶二太太倒下后,一直以寧國府馬首是瞻。”
“……都這個樣子了,王家都不知道努力一把,把賈家按下去嗎?”
松本秀平有些不理解,“我怎么聽說這邊的四大家,王家最有權勢?”
“王家以前確實最有權勢。”
伊藤瑞道:“兩個姑奶奶一個嫁進了賈家嫡支,一個嫁進了薛家嫡支。有她們兩個在,王家自然水漲船高。但從去年開始,寧國府的沈氏就開始打壓王家在賈家的勢力,然后她贏了。”
最糟糕的是,他們潛在這邊的一些人,幾次對她刺殺,還全都失敗了。
“唉”
松本秀平一邊落子,一邊嘆氣,“我聽說徐州那邊,始終沒人給我們戰死的國人收尸。”
伊藤瑞沒說話了。
剛聽說的時候,他曾想花重金,請人幫忙收個尸的。
奈何不管是王家還是薛家,哪怕他讓利許多,也沒人同意。
運河沿途所有官府,全都畏懼賈家權勢。
“大昭這邊,我們還得想想法子。”
松本秀平低聲道:“聽說那邊行動的是金田昭二大人。”
“……難搞!大昭的皇帝如今正處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階段。”
伊藤瑞道:“現在我們只能看使團那邊的大人了。只要他們出面,大昭這邊總會給點面子。”
他這邊話音剛落,就聽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邊來。
牢頭李木滿頭的汗,“快快快,收東西。寧國府那邊馬上要帶人過來檢查了。”
什么?
伊藤瑞幾個還有些不明所以。
這里是金陵府,寧國府賈家只是扶靈回鄉的過客。
按大昭的律法,一家子都是丁憂的狀態。
他們憑什么檢查金陵府的大牢。
“哎呀,別愣著了。”
李木要急死了。
可是他越急,這牢門的鎖就越不好開。
“都快點,把該收的收收,回頭等檢查過了,小的再給幾位爺拿回來。”
“李桑,我要見王子朋王老爺。”
伊藤瑞并沒有起身,松本秀平也并未收子,兩個人看李木的眼神中,都帶了怒色。
他們在這金陵城多年,每年給上下的孝敬并不少,如今賈家要因為個別人的行為,遷怒整個倭國人,實在太過了。
只憑此點,就可以找一個頭鐵的御史在大昭皇帝那里告上一本。
“哎呀”
李木急的跺腳了,此時,他也終于把牢門打開了,“現在找誰都遲了,不要說王老爺了,就是王家嫡支,都被那位沈夫人從賈家打出去過。”
王子朋算個啥?
“快快快,兄弟們趕緊幫忙,回頭我喝酒。”
李木一邊卷鋪蓋茶煮等物,一邊急切朝跑過來的兩個同僚喊話。
他之前回家了一趟,誰知道就出了這等大事?
可是才進來的兩個人,臉上神色早不復以往。
“李木,你好大的膽子。”
說話的衙役幾步過來,拿著手上的鎖鏈,一把套到他的頭上,“收了人家不少銀子吧?”
他的話音未落,外面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卻是賈珍親自到了。
“陳大人,你這牢房再花點銀子就可以當客棧了。”
賈珍神情冰冷的看向滿頭大汗的陳大人。
“……好你個李木。”
陳知府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辦事的。
都讓他趕緊過來掃尾,這么長時間了居然還這樣。
這是找死啊!
“來人,拿下他,先打三十大板。”
“陳大人……”
伊藤瑞看到李木一下子軟倒在地,忍不住喊了他一聲,“我等……”
“你們的事犯了,證據確鑿。”
陳知府神情更冷了,“來人,上枷,過堂。”
他沒想到,賈珍居然釜底抽薪,讓薛家族里把那幾個掌柜全都告了。
伊藤瑞完蛋了。
至于松本秀平這些人,也沒一個手上干凈的。
不是擄人妻女,就是借著伊藤瑞的關系,搭上王家,行強買強賣之事。
尤其鼓樓街那邊的三間鋪子,原主人的媳婦上吊死了,兒子被打斷了腿,如今人家有賈珍撐腰,不僅告了松本秀平這些人,還把王子朋也告了。
這事再也不可能按下。
陳知府如今只希望王子朋和這些倭人能機靈點,把該擔的擔下去,要不然……,不要說他這個知府了,就是金陵城的四大家,都要被賈珍血洗一遍。
要知道寧國府的那位沈夫人可是不怕血洗家族的。
連家族都能血洗,更何況別家?
他們是真的跟所有倭人扛上了呀!
否則短短幾天工夫,賈珍不可能查到這么多。
此時的陳知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興兒。
這個去年才被賈珍派過來買祭田的家伙,他并不曾為難過啊!
能給的方便府衙這邊全都給了,真正為難他的,反而是賈家自己人啊!
陳知府心中叫苦不迭的時候,王子朋也正被衙役請過來。
那是真的請。
人家是坐著車過來的。
反而衙役是給他開道的。
做為王家在金陵的代言人,王子朋還是有點能力的。
他就是沒想到薛家居然有人敢反水。
明明之前都按得好好的。
薛家二房都不得不出走他鄉。
如今……
下車的時候,王子朋正了正衣冠,昂首而入。
天津衛碼頭。
還是不能靠岸的羅剎國使團,已經快瘋了。
副相巴澤爾·阿克曼和上將伊里斯·羅伯茨都沒水洗漱了。
使團成員在甲板上大聲嚷嚷,可恨碼頭上的士兵半點不為所動。
翻譯一次又一次的劃著小船過去,連銀幣都送了好些個,卻只得一句倭人使團與某些倭寇有染,前些天在徐州府刺殺大昭的一品誥命夫人和一等將軍。
如今案子還在審理,大昭這邊的官員懷疑,不管是倭人的使團還是他們,都支持了那場行刺。
副相巴澤爾·阿克曼氣瘋了。
就說那群王八蛋靠過來沒好事。
果然被坑了。
“實在不行,到倭國使團的船上看看吧!”
伊里斯·羅伯茨實在是沒辦法了。
他們就算不洗漱,努力省,淡水也支持不了三天了。
還有吃的……
哪怕每天只吃半飽呢,也一樣支持不了三天。
“可以嗎?”
巴澤爾·阿克曼看了一眼始終盯著他們的大炮和火槍。
“不試試怎么知道?”
總之不能在這里等死。
“那行,讓大家小心點。”
這邊的小船再次行動。
可是倭國的海船就在岸邊。
他們想上船,如何能瞞過陳守備的耳目?
他在羅剎人想上船的前一刻開了一槍,以示警告。
羅剎使團如今的情況,他也早用千里鏡看過。
并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他沒日沒夜的待在這里,就是要把他們逼到山窮水盡,哭著喊著,求著他們才成。
總之這個海船,既然到了他這邊,就別想走了。
不能上前線立功,這里……
雖然他不是談判的官員,但當年在京營大家跟著賈敬學兵法的時候,陳守備第一個記住的就是兵者,詭道也。
談判更是極致的兵法。
雖不是談判官,但就像金牧川所言,他就是這場談判的急先鋒。
在兩個羅剎人不死心,還想爬船的時候,陳守備一揮手,兩名親兵同時開槍。
不僅如此,炮兵也迅速就位。
羅剎人氣瘋了,他們在‘嘰里呱啦’的叫。
但陳守備不為所動。
他不需要聽懂他們的語言。
他們的翻譯會自己老實過來。
總之,在皇上沒有旨意,京里沒有消息之前,這些人就是他桌上的一盤菜。
金陵,寧國府,沈檸在聽興兒匯報伊藤瑞那些人各被打了三十大板后,如今在衙門口帶枷示眾之事。
“王子朋現在如何了?”
這個人才是王家的錢袋子,盯死薛家的人。
薛姨媽大概也是知道此點,進京后,才不歸王家,死扒著賈家不放。
“已被收監。”
興兒道:“太太,王家那邊必會保他。”
“保?”
沈檸冷笑,“告訴你們大爺,誰保,查誰。”
她倒要看看,誰敢保。
“記住,先不要那么疾言厲色,給點希望……”
說著,沈檸看了看染紅了半邊天的晚霞,聲音淡淡,“這金陵城——該見一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