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一大早的，史家就把史湘云送來了。p
小姑娘先去拜見了老太太，后又馬不停蹄的往寧國府來。p
當然，寶釵以穩重大姐姐的姿態，也陪同著一起。p
“表嬸！”p
湘云臉上還很有些嬰兒肥，聲音靈動中，又很有些嬌憨，“您這么早就逛園子了嗎？”p
“現在還早嗎？”p
小姑娘被那身大紅撒金織錦緞襖，襯得玉雪可愛，富貴至極。p
沈檸朝她招招手，“你都從史家過來了，那么遠呢，我這才逛多久？”p
穿來至今，她其實是第一次見這孩子。p
賈母心疼這侄孫女，倒是幾次派人去接，但是史鼐夫妻不放人，她也只能徒呼奈何。p
沈檸知道，這主要是因為賈家還國庫欠銀鬧的。p
史鼐為還銀，跟曾經分家的叔伯、兄弟們全都鬧翻了，但砸鍋賣鐵的還了銀也就那樣后，對賈家只怕也有遷怒。p
要不然幾乎就在賈母身邊長大的孩子，怎么隔了大半年，才又送過來？p
“寶姑娘還沒逛過我們家這園子吧？一起走走啊！”p
沈檸拉了湘云，也沒忘寶釵。p
“是！早就聽姐妹們說，府中的園子極好。”p
寶釵行了一禮，這才很高興的上前。p
她其實有些怕這位沈夫人。p
哥哥在學堂被管束的很好。p
小時候父親還在時，因為母親，都不能把他管的那般好。p
進了賈家族學，哥哥最常用的裝病一招，就被沈夫人徹底打掉。p
如今去學堂雖然還滿是怨氣，可是，他的大字可以看出明顯進益了。p
顯然在學堂時，也沒少寫字。p
因為哥哥，寶釵很感激沈夫人，可是，她又隱約感覺她不太喜歡她。p
如今能得邀請……p
寶釵簡直可以說是喜出望外了。p
“表嬸，我想到凝翠軒去。”p
湘云不想逛園子，“聽說姐妹們都在那里，我也想去。”p
“哈哈！”p
趁著她還小，沈檸肆無忌憚的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這一會，她們可都不在。”p
“那她們到哪去了？”p
“在前面的花廳幫你表嫂管家呢。”p
啊？p
湘云和寶釵都甚驚異。p
“她們都會了嗎？”p
湘云的眼睛里很有些向往。p
二叔二嬸把她拘在家里，她錯過了多少好事啊？p
“這你可問著了。”p
沈檸失笑，“我也不知道呢，不過，我想應該是邊學邊管吧！畢竟她們是一起商量著干。”p
“一起商量著干？”p
湘云眨巴眨巴眼睛，“表嬸，那我今天就過來讀書，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跟著一起商量著干了？”p
“……那你是為了讀書，還是為了一起商量著干才過來？”p
沈檸笑著問她。p
“都有。”p
湘云扯著她的袖子，“表嬸，我既要讀書，也要跟姐妹們一起商量著管事。”p
記憶里，表嬸待她極好。p
二嬸說，到這邊多聽老太太和表嬸的話。p
昨兒三嬸也說，多聽老太太和表嬸的話，尤其是表嬸，有什么事說出來就行了，太外道了，反而不好。p
“成成成！”p
在可以的范圍之內，沈檸愿意給這群小姑娘們方便，“只要你不嫌煩，就只管來。”p
說到這里，她看到好像很有些羨慕的寶釵，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寶姑娘在家已經很會管家了吧？”p
“沒有沒有。”p
寶釵忙搖頭。p
母親雖然會跟她商量很多事，但那都是她拿不定主意的。p
具體管家……，她從沒試過。p
“我之前在家，也主以讀書為要。”p
跟著書，她能學到好多東西，也能見識到好多東西。p
“是嗎？”p
沈檸聽出來了，她還是想過來讀書。p
青蘋昨兒拎了食盒回家，跟她說寶姑娘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還給她留了飯，看著很喜歡。p
兩府的孩子都在這讀書，寶釵想讀……p
“那你有意和這邊的姐妹們一起到凝翠軒讀書嗎？”p
沈檸笑看向她。p
“可以嗎？”p
寶釵是真的驚喜了。p
她以為她不行，她以為因為她是商戶，沈夫人看不上她，沒想到……p
“自然！”p
小姑娘這么想上學的樣子，讓沈檸心下有些不是滋味。p
看樣子，她得讓學堂那邊，把薛蟠再看緊些才成。p
薛家穩當了，和林妹妹一樣有才情的寶姐姐，就不會有那么多算計了吧？p
沈檸不覺得紅樓中的寶姐姐有多看得上寶玉，他們的三觀并不一致，寶釵奉行科舉，喜歡讀書，而寶玉卻最不喜讀書。p
嫁給寶玉，只是因為寶玉是她唯一能夠得著，最好的人選吧？p
沈檸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過，就快過年了，你……”p
“我想和云妹妹一起。”p
能到寧國府讀書，就等于受了沈夫人的教導。p
寶釵知道，這于她有多重要。p
“成！”p
沈檸點頭，“青竹，你引兩位姑娘去花廳，捏面人的師父大概也要到了，正好，幫她們也各捏一個。”p
“捏面人？”p
史湘云太驚喜了。p
她看過捏面人呢。p
只是自己沒捏過。p
“表嬸，您請捏面人的師父過來，給我們捏面人嗎？”p
“是啊！”p
沈檸笑，“喜歡嗎？”p
“太喜歡了。”p
史湘云蹦起來，“表嬸，您太好了，寶姐姐，我們快走。”p
說著，她拉住青竹，就想往花廳去。p
寶釵無奈，只能匆匆給沈檸行了一禮，這才急步跟上。p
沈檸看著她們遠去，這才轉身走自己的。p
此時，賈珍請來的面人師父正好到了，花廳里一下子熱鬧起來。p
皇宮，下朝的皇帝腳步匆匆的往坤寧宮去。p
終于，甄應嘉被他下到了刑部大牢。p
這個他曾心心念念想拿下的人，那么帶著枷上朝時，他多激動啊！p
早前太子哥哥還在時，甄家就可算江南的土皇帝了。p
待到太子哥哥去了，他當了皇帝，可是甄家幾乎就是名副其實的土皇帝。p
不論誰到江南當官，不拜甄家的碼頭，不是如林如海那樣，有兩個國公府撐腰，就是當不長，或者——死！p
皇帝早就深恨之。p
父皇下江南，甄家確實花了不少銀子，所以江南的稅收，父皇也默許甄家有所節流，但是他們的節流一年又一年，沒個完了。p
至今為止，國庫欠銀一分未還不說，甄家嫁在江南周邊的女兒，據說出嫁所走之地，盡是他們家的。p
皇室嫁公主都沒這么狂。p
皇帝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坤寧宮，宮人們才要行禮，他就擺手讓他們滾蛋了。p
“皇上……！有喜事？”p
皇后看他的樣子，有些不確定。p
“哈哈哈！你猜！”p
皇帝大笑。p
在朝堂上，他不好意思笑，回來的路上，也不好意思莫名其妙的笑，就只能到皇后這里笑了，“猜對了，朕就送你一個江南的皇莊。”p
皇莊？p
還是江南的？p
皇后忍不住笑了，“那我要是猜錯了呢？”p
“猜錯了？”p
皇帝齜著一口大牙，笑道：“看在朕心情好的面上，就送你一個小點的皇莊。”p
“那什么叫大？什么叫小？”p
皇后笑問。p
“收益萬兩朝上的叫大，收益五千以下的叫小。”p
“那……”p
皇后繞著皇帝轉了一圈，“高興的事，我們已經有不少了，”她其實早就猜到，只是吧，難得皇上這么高興，一下子猜出來也挺沒意思的，就做冥思苦想狀，“如今又這么高興……？皇上，您給個提示唄！”p
說著，她還撒嬌的撞了撞他。p
“已經給過提示了呀！”p
皇帝大笑，“你努力一把，朕信你。”p
“信我？”p
皇后笑，“還給過提示？”p
她好像在回想他剛剛說的話，“咦？剛剛您說江南的皇莊？”說到這里，她也一副驚喜的樣子，“是甄家，甄大人被拿進京了？”p
“哈哈哈，正是！”p
皇帝高興的轉圈，“甄家都是朕多少年的心病了？”p
原以為，想要拿下甄家，他也要傷點筋，動點骨呢。p
沒想到啊！p
“當年太子一心一意想要拿下甄家，都沒成功。”p
他突然頓住了腳步，“要過年了，朕——想去給太子哥哥報聲喜。”p
沒有太子，就沒有他的今天。p
“我陪您一起！”p
皇后沒有猶豫的握住了他的手，“我們……再去跟太上皇說一聲。”p
“好！”p
皇上感動不已，環手擁住了她。p
去年他們可憐巴巴，因為過年，愁得不行。p
皇后的最后一點嫁妝填進了慈幼局，給那里的老人孩子添了厚棉衣。p
他們再也沒錢了。p
皇帝過慣了窮日子，他其實也不怕窮，有口吃的，那口吃的若還是熱乎的，就更好了。p
曾經，他在后宮并不能吃到多少熱食。p
大冷的天，有時候送去的湯都結冰了。p
那時候，他多盼著自己能早點長大啊！p
終于他長大了，他分府出去了，有了王妃，一天三頓，包括點心都是熱乎的。p
那時候，他多開心啊！p
做皇帝好幾年，他也沒那時候開心。p
“皇后，這些年，朕有沒有跟你說，謝謝你啊！”p
“說了，說了好多。”p
皇后把臉埋到他的胸膛，“雖然沒用嘴巴說出來，但是我能感覺到。”p
皇帝無聲的把他的皇后摟得更緊了些，“今年宮宴，見了寧國府沈夫人，跟她提一提太子哥哥的女兒。到時候，我們想辦法，就借著沈夫人和賈珍，給個恩典吧！”p
“恐怕不行。”p
皇后抬起頭，“賈敬去世未久，寧國府有孝，不好參加宮宴的。不過，明兒我倒是可以提前宣她進宮。”p
如今，他們想給誰恩典，已經很容易了。p
“那就明天！”p
皇帝笑著放開她，“走，我們去見父皇。”p
夫妻二人好像當初在王府一樣手拉著手，一起去見太上皇了。p
不能動的太上皇如今可老實了。p
他盼皇帝過來。p
他怕皇帝不過來，宮人對他的伺候會越發的敷衍。p
要過年了，往年他的壽康宮多熱鬧啊！p
可是如今……，他卻只剩了皇帝一個兒子。p
“父皇！”p
皇帝溫和的聲音響在耳邊，微閉著眼睛想往昔的太上皇一下子就精神了。p
“兒子過來，是想跟您報告一個好消息。”p
好消息？p
太上皇看著皇帝。p
他知道，皇帝的好消息，就等于他的壞消息。p
老頭張著嘴巴，多喘了一口氣。p
他怕一會兒被氣著了，忘了呼吸。p
太上皇努力的做心理建設，不氣不氣，氣壞身體無人替。p
保持平和的心態，或許他還能慢慢好起來呢。p
“甄應嘉進京了，不過，他是被兒子的人押著進京的。”p
甄應嘉？p
甄家？p
太上皇松下一口氣。p
甄家在江南多年，干了些什么，他也心中有數。p
只是那些年，他需要甄家那樣的臣子。p
他需要甄家和晉王跟太子打擂臺。p
后來……，也是一樣。p
他需要他們壓著皇帝。p
太上皇在心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p
早知道有一天，要躺著啥都動不了，他操那些閑心做什么？p
不管是太子還是皇帝，都能繼他之后，管好大昭。p
“大概過年吧，抄家的旨意，大概就會到達甄家。”p
皇帝沒在老頭子的臉上，看到什么憤怒的表情，心下很是安慰，“父皇，兒子一會兒去給太子哥哥報個喜，您看如何？”p
太上皇：“……”p
他看了皇帝一眼，這個兒子是真的念著太子嗎？p
果然，當初太子放那一把火，就是算準了他的心態吧？p
太上皇喘的氣略有些粗。p
他是被太子算計了。p
那個孽子。p
用一家人的命，算計他這個老父親啊！p
因為他，他傷心了多少年？p
結果……p
“您也覺得兒子該去報喜是嗎？”p
皇上看到太上皇這樣，心下略有些痛，“甄家早是大昭的毒瘤，您寵著他們那么多年，您念著當年的接駕之情，讓他們節流部分稅收還國庫欠銀，可是一年年，您說，他們怎么就不還呢？”p
說到這里，皇帝忍不住咬了咬牙，“父皇，您說您寵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們配當人嗎？”p
在皇帝這里，那些人根本不配當人。p
仗著晉王，仗著甄太妃，把大昭的江南，幾乎就變成了他們甄家的江南。p
“他們必須還銀，一代還不了，子子孫孫，都得給朕還了。”p
皇帝痛恨至極，“除非甄家斷子絕孫，否則，朕絕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