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賈家一眾親眷看到沈檸居然把賈妏帶了回來,別提多吃驚了。
賈赦那個混人因為賈妏打了閔家上上下下,這也就算了,可今天是元春納征的好日子啊!
眾人不由看向賈元春和賈老太太。
誰料到,應該動怒的賈老太太此時卻是一副慈母樣子,好像真的在心疼賈妏和離歸家。
而賈元春……
“侄女元春拜見三姑姑。”
急步迎上的元春甚為激動,“恭喜三姑姑回家。”
“恭喜三姑姑回家。”
迎春、探春、寶玉幾人跟上時,賈蓉也領了同輩中的族中子弟迅速出列行禮,“恭喜三姑奶回家。”
賈妏再也控制不住眼淚,“起來,快起來,都起來!”
她扶起元春幾個,看向也迎過來的嫡母,忙跪伏于地,“不孝女賈妏拜見母親……”
“回來好,回來好!”
賈母拉起她快認不出的女兒,“回來就都好了。”
國公爺若是見到他曾經胖胖的妏姐兒,瘦得皮包骨,還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樣。
難得的,老太太的眼圈也跟著紅了。
“謝謝母親,讓女兒回來。”
賈妏忙拉閔梅,“快,梅姐兒,拜見你外祖母!”
“閔梅拜見外祖母!”
不管怎樣,老太太能讓她娘在這個時候回國公府,閔梅都覺得,她和弟弟該感念她的這一份恩德。
“健柏多謝外祖母!”
奔過來的閔健柏看到姐姐跪下磕頭了,忙也跟著給老太太磕了一個頭。
賈母忙拉他們起來,“起來起來,大喜的日子,謝你們表姐便可了。”
如果不是元春堅持,她是不會同意的。
不說別的,兆頭不好啊!
老太太拉起母女三人的時候,眼角余光還瞟了瞟程家的族長夫人六老太太。
程家長房一脈絕嗣,據說從三房選的嗣子。
他們捧著曾經的新平侯,才害得寶豐公主那樣,如今……
六老太太在看到賈妏的時候,心里是非常不爽,奈何賈家不是別家,惹毛了,真能打親家。
六老太太沒聽到外院夫君那里有任何高聲,她當然就不會發表任何意見。
反正就算觸霉頭,也是程洛自個找的。
“三姐姐,歡迎回家!”
遠遠的,抱到小賈玥的沈檸看到賈敏和賈妏姐妹相見,王氏跟在邢氏后面也沒有鬧時,難得的松了一口氣。
賈妏歸家,賈家一族都算認可了,那么接下來,就不會有什么大事了。
“祖母,我來抱姑姑。”
賈蓉瞅到機會,湊到祖母面前,想要搶他的小姑姑。
最近功課緊,有好幾次,他去看小姑姑的時候,小姑姑都睡著了。
賈蓉特意問了人,知道這時候的小孩子,都不太能記人,想要讓她記住,就得多往她跟著湊。
他要上學,他爹不要。
賈蓉深覺地位不保。
此時有了機會,那當然要把姑姑抱在手上,帶她玩一會,見一見族中的哥哥、侄子們。
“啊”
賈玥能聽出他的聲音,聞言就給他露了個無齒的笑。
“想我了吧?”
賈蓉顧不得祖母同不同意了,驚喜的抱過小姑姑,“我都好長時間沒在這時候抱你了。”
沈檸:“……”
算了,說得挺可憐的。
“天熱,不準抱到人多的地方,一會兒你就給我送來。”
“誒”
賈蓉清脆的應了,抱起就走。
沈檸搖搖頭,還往她原先的位子去。
此時,遠觀這一切的李祭酒夫人心情很復雜,但同時對女兒在賈家的日子,更覺放心。
剛女兒還跟她說,賈家新加了一條族規,男子三十無子方可納妾。
這妾可是連通房都算在里面。
她女婿賈珠雖然已有通房,但有了這個族規,她就不用擔心親家老太太和太太往女婿房里塞人了。
京城里,往兒子孫子屋里塞人的,她見多了。
國子監如今還有幾個人,回家一趟,妻妾都忙不過來。
她女兒,算是嫁對嘍!
“今日你家算是雙喜臨門了。”
李夫人見到沈檸時,笑著恭維,“恭喜呀!”
“多謝多謝!”
沈檸笑著坐下,“三妹性子軟,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我們女人啊,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好在三姑奶奶能從火坑里重新回來。”
她是女人,深知這里面的艱難。
連寶豐公主都失落在程家那個火坑里。
難得女兒的小姑子能在這樣的日子,如此不顧世俗禮儀,歡迎和離歸家的三姑姑,那她以后的路……也算是走寬了。
李夫人還是很佩服的。
“我賈家的女兒……,當然容不得別人來欺負。”
她女兒也姓賈呢。
其實賈妏的遭遇,已經比賈斕好多了。
但也因為賈斕,沈檸再也容不了賈政。
她沒辦法再等元春出嫁了。
賈政光是蠢嗎?
他真的是被蒙騙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未必!
紅樓里,大觀園的詩、匾等物,最開始時為何全用寶玉詠大觀園的詩詞,還不是因為元春對寶玉的看重。
顯然,他是有細心的時候。
不細心,不過是不在意,或者說不必在意。
賈家用了林家那么多銀子,可王氏對黛玉的諸多挑剔時,他在哪?
他冷眼看著事態的發展,最后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給誰看呢?
惡心誰呢?
他管不了賈老太太,還管不了王氏?
但凡他愿意為自家外甥女多說幾句話,黛玉也不會寫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話來。
不過是賈家窮了,林家的用完了,再換一家坑罷了。
只是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做,他當干凈君子,他不耐俗務,所以完美隱身。
但他花的銀子少嗎?
他的清客相公不花銀子嗎?
人家和他一樣不要養家?
沈檸真是不能想,一想就氣。
還是好氣好氣的那種。
這一次,她真心希望,能徹底斷了賈政再‘裝’的路。
工部的官都做不成了,那學政就更做不成了。
從此她省心,賈家也省錢。
此時的沈檸還不知道,賈政已經被‘休致’。
王子騰死咬著證據,賈家拿不出來,但是,能站在朝堂上的,哪個是沒腦子的?
“皇上!”
眼見大家看他的態度不對,王子騰后知后覺,不敢再死咬誣告,但他弟弟被賈赦打傷是事實,“臣沒做過的事,臣不能認,臣妹妹和侄女都嫁在賈家,臣……”
說到這里,他也好像哽咽了,“臣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驚馬案傷了臣的腿,還差點要了臣弟弟的一條命,如今他才好些,卻又被賈赦打進了醫館。”
“他該打”
“好,他該打,我認了。”
王子騰淚眼朦朧,看向賈赦,“但是賈大人,你有想過,這一次不是炮制驚馬案的人,在背后所為?”
他查不出驚馬案的背后主使,但他相信,那人定在這朝堂之上。
總之,他不要和賈家徹底決裂。
他得回京營。
他得讓皇上也疑神疑鬼,不放心京營。
“皇上,請皇上徹查當初的驚馬案。”
說著王子騰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皇帝的眉頭攏了攏,“邢部,讓你們的人用心點。”
驚馬案好像一個糊涂案。
皇帝和王子騰一樣,也認為是朝中的某些人所為。
目的還在京營。
“是!”
邢部陳、李兩位大人互視了一眼,一齊躬身。
“藍家父子齊入前鋒營一事,朕也要知道誰在背后做推手。”
時隔這么多年,賈家才來翻這個案子……
皇帝無語的同時,忍不住又對賈赦同情了些。
這個襲了爵位,卻被趕到東跨院,連兒子都差點成了二房管家的家伙,看樣子比他還可憐。
“賈愛卿出人,事出有因,這樣吧,罰俸三個月。”
這家伙確實打人了。
一點不罰,不足以服眾。
但是罰多了……
皇帝覺得完全不必。
寶豐姐姐去世時,他也恨不能殺到程家。
可是,滿腔恨意最終卻只能忍了。
因為他的父皇兒女多,無所謂,他要顧著皇家體面。
他用了多少年,才讓父皇給寶豐姐姐一點憐憫和愧疚?
但那憐憫和愧疚能有什么用?
死的人已經死了。
程家那老婆子卻還活著。
換成賈赦……
皇帝很看好賈赦,他等著程家那老婆子再做怪,被賈家一巴掌拍死。
“行了,今天這事就到這了,退朝吧!”
天不早了,賈家父子老不回去,他外甥和賈元春的納征之喜,就沒那么圓滿了。
皇帝一聲退朝,眾臣歡呼萬歲,直到皇帝離開,賈璉才把他爹扶起來。
“走,趕緊回家。”
賈赦可不想他兒子去扶王子騰。
一把扯住他,就要跟著排隊出門。
王子騰冷笑一聲,按著一條好腿,輕輕一撐,就站了起來。
他慢慢的坐到輪椅上,自個推著出去。
他沒倒,但是,他知道王、賈兩家不和之事,在眾人眼中已成既定事實。
回京營……難了。
王子騰又氣又恨!
如果二弟不貪魯家銀子,沒在賈家鬧那一出,就算藍家的事暴出來,他也能混水摸魚。
可現在一切都完了。
到底誰在背后搞他?
晉王?
還是皇上?
或者干脆就是太上皇?
他娘的,這一樁樁的事情趕得太緊了。
再給他半個月,他就可以扔了輪椅,自己走了啊!
王子騰面無表情的走在了最后。
待他出了宮門,王金早就等急了。
“老爺”
他推上他,“太太問,賈家那里,我們還……去不去?”
去個屁!
王子騰給了王金一個殺人的眼神,“二老爺的傷怎么樣了?”
“已經上過藥了。”
王金和侍衛把他抬到馬車上,“大夫說,要在家歇一段時間。”
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是,臉上、脖子上都有鞭痕,出門總不雅觀。
“好!”
王子騰按住了心里的氣,“回家。”
馬車緩緩向前的時候,車里的王子騰捏住了早就涼透的茶,‘咔’的一下,生生的把一個杯子捏碎了。
茶水淋漓而下,他的眼睛卻好像噴了火。
“賈赦”
今天這這一切絕不是賈赦能想得出來的。
賈璉還是個愣頭小子,更不可能。
是沈氏!
她在背后,給那對父子出主意,讓賈家和他王家徹底斷開關系。
她還讓賈政那個二傻子連工部的官都做不成,要被休致。
從此以后,沒人會和賈政相交了。
曾經接過他薦信的人,也不會再重用他薦過去的人。
好狠!
好狠啊!
怪不得能想出治倭之策來。
咯吱吱 王子騰磨了磨牙,深知他妹妹在這樣的沈氏面前,不可能有一點勝算。
當初不該朝賈珍出手,他該先朝沈氏出手才對。
不過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既然榮國府里,他妹妹已經出不了頭,那寧國府呢?
沈氏和賈珍若都死了,賈蓉一個半大孩子,再有什么意外……
王子騰發現,他還得把他妹妹一家,弄到寧國府去。
賈家大房絕嗣,榮國府二房頂上,最是正常不過。
“跑起來,走快點。”
王子騰一聲低喝,馬車迅速跑了起來。
榮國府的宴席還在繼續,尤其賈赦和賈璉父子回去以后,賈政和王氏始終沒看到王家來人,哪還不知道賈赦的一身狼狽從何而來了。
兩人的面色都有些灰。
王氏瞅到空子,拉住王熙鳳,“知道你大伯他們怎么沒來嗎?”
“……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
“你公公去鬧了?”
“是!”王熙鳳低頭。
這一會,她都不敢說,二叔在工部的官沒了。
這事還是明天說吧!
今天到底是元春大喜的日子。
王氏氣得在小小的偏房里轉了幾個圈,“璉兒怎么說?”
王熙鳳低著頭,小聲道:“姑媽,二爺因為大姑姑的事,也在遷怒我呢。”沒遷怒,她也得說成遷怒,要不然等著她的就是無窮無盡的事,“您覺得他還能跟我說什么?”
王氏:“……”
她想罵侄女,你不是挺能嗎?
你不是能壓服住賈璉嗎?
怎么這一會又不行了?
但是話到口邊,她罵不出來。
因為她這邊,不僅賈政在怪她,兒子和女兒也都在怪她。
他們姓賈啊!
“璉兒還年輕,你多哄哄他。”
王氏無奈道:“總能哄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