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船,采荷?!
  寶玉好羨慕,換以前,肯定會跟老太太撒嬌不上學,跟著一起了,可是現在他不敢。
  他偷偷的瞅自己的母親,但不瞅還好,一瞅……本來干凈澄澈的眼睛,一下子便黯淡下來。
  不遠的小黛玉看出表哥表姐都不想走,往母親身邊湊的時候,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角。
  賈敏回頭,摸了摸女兒的小臉,“怎么啦?”
  “娘”
  她甜甜的喊娘,眼睛古靈精怪的,“您不是要采荷嗎?那就把表哥表姐一起留下來,您一邊教我們采荷,一邊教我們荷花詩吧!”
  是個好主意。
  賈敏笑了,點點女兒的小鼻子,“母親,您聽到了?”
  女兒跟她撒嬌,她就轉個身也跟自己母親撒嬌,“《詩藝》里說寓教于樂,寓學于趣,化教于心,您外孫女想帶著哥哥姐姐們一起學荷花詩呢。”
  “哈哈哈,那就去,都去!”
  賈母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有什么要求沒?一起提出來。”
  讓王夫人不滿的是,這小姑子真的又提要求了,“母親再找個人在岸邊吹個笛子。”
  她要玩就玩精致的,“再給我們拿幾桿釣桿來。”賈敏笑,“要是釣著魚兒,小的我們就在現場炸了吃,大的就就讓廚娘做了吃。”
  “你呀你呀!”
  賈母也用手點了點女兒的鼻子,笑不可抑,“多大了?你侄兒侄女們還在呢,怎能這么淘?”
  “哎呀,甭管姑媽多大,在您面前,她也是小孩子。”
  王熙鳳其實好羨慕的,因為她沒有。
  不過她愿意維護老太太和姑媽的這一份美好,“老太太您就應了吧,正好也讓我們跟著姑媽沾點兒文氣,回頭說不得也能念一句荷花詩來。”
  “哈哈哈……”
  老太太大笑,“那你快去備著吧,今天玩得好不好,就看鳳兒你備得好不好了。”
  “得嘞,您就請好兒吧!”
  王熙鳳笑嘻嘻的就要出去吩咐各方準備。
  既然是一大家子一起玩,那茶兒、水兒、糕點什么的就不能缺。
  姑媽還要炸魚吃,那油兒、炭火什么的也不能缺。
  “噢噢,我們可以一起玩嘍!”
  小長安高興的跳起來,引得賈寶玉和迎春、探春也欣喜不已。
  賈元春也高興,能在出嫁之前和弟弟妹妹們跟著姑媽痛快玩一場,這是多好的事啊!
  可是,她注意到母親含笑的臉上那微蹙的眉頭。
  好在母親終是沒說什么。
  賈元春輕輕松口氣的同時,無意中瞥見大嫂李紈也對著母親松了一口氣,一時之間,心頭真是萬般復雜。
  這樣的大嫂……,不會只被母親欺負吧?
  或者下次哥哥回來,她該跟哥哥談談了。
  要不然,就哥哥那樣子,十有八九會讓大嫂看在他的面上,讓著母親的。
  但是有些東西可以讓,有些東西真的不能讓,也沒法讓。
  賈元春輕輕吐了一口氣。
  “外祖母,您最好了。”
  小長安還沉浸在喜悅中,“我昨兒還跟寶二哥哥說,用荷葉,給他裝扮成漁翁呢。”
  “是嗎?”
  賈母笑,“那你把外祖母也裝扮裝扮。”
  女兒還跟沒出嫁時一樣,顯然在江南的這些年,過的甚是順心。
  這是最讓賈母欣慰的了。
  前頭的大兒媳婦去了后,大兒就過得不太好,一天天的就愛喝酒、玩,萬事不上心,只顧他自己。
  二兒就更別提了,一堆的糟心事。
  好在國公爺還給女兒選了個好親。
  如今還幫襯了家里。
  “祖母,我和長安弟弟一起給您裝扮。”
  一家子都高興,寶玉也終于恢復了活潑,“對了,還有林妹妹……”
  “寶玉”
  王夫人在兩個小孩子相視一笑時開口了,“好好跟你姑媽學荷花詩,別一天到晚的盡顧著玩。”
  “……是!”
  寶玉嚇了一跳,忙老實應了。
  賈敏安撫的拍了拍小女兒,正要說什么,王夫人又開口了,“老太太,正好媳婦也沒事,給孩子們向先生請假的事,就由媳婦去吧!”
  “……也好!”
  賈母深深看了二媳婦一眼,“鴛鴦!”她道:“跟二太太一起,跟詹先生告聲罪,請她移步,以后就到寧國府那邊教孩子讀書。”
  “是!”
  鴛鴦忙應了。
  沒多大一會,詹雪等的學生沒來,先迎來給她們請假的家長。
  “采荷順便教荷花詩啊?”
  詹雪微笑,“果然是寓教于樂,寓學于趣,姑奶奶很會教孩子。”
  難得的,她對賈敏的女兒林黛玉也有了點期待。
  大家主母,很少在管了家事后,還有如此閑情雅致的。
  “倒也不是多會教孩子,就是我家妹妹自小就喜歡玩樂罷了。”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今天來此,主要倒不在請假上。”她道:“是要告知詹先生,我家兩個姑娘要轉到東府去讀書了。”
  詹雪:“……”
  她的心微微一沉。
  這位夫人是通知她,但在通知之前,卻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顯然是不樂意她也去西府教書。
  倒是沒想到,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沒想讓她再教了。
  詹雪努力維持臉上的表情,微微點頭道:“噢,我已經聽二姑娘迎春說過了,說來,我在貴府也盤桓了許久,正要……”
  “詹先生!”
  鴛鴦忙躬身打斷她的話,“我家老太太讓奴婢過來,就是向您告聲罪,要請您移步,到西府教家中姑娘們讀書。”
  “不好意思,我現在可能不太方便!”
  雖然懷疑自己被這二太太坑了,可是,當人先生的,必要有自己的敖骨。
  詹雪正待再拒,卻沒想青竹那邊已經帶著好幾個小丫環,抱著一堆東西過來了。
  “先生,寧國府沈夫人遞了帖子來。”
  丫環未冬急匆匆過去迎上,很快就把沈檸親自寫的帖子遞了上來。
  詹雪打開,很快看完。
  “詹先生,這是我家太太的一點心意。”
  青竹執禮甚恭,“我們太太說了,您看什么日子好,就讓您的學生替您搬家,您就當閑逛著到我們那邊就行了。”說著,她還給王夫人行了一禮。
  詹雪沒有馬上回答,放下帖子,反而問了另外一個她非常關心的問題,“聽二姑娘說,沈夫人有意讓四姑娘賈玥也去讀書?”
  “哈,哪能呢?”
  青竹笑了,“我們姑娘還小呢,哪里就能讀書了?那是我們太太逗二姑娘的玩笑話,之所以這么早的請您過去,實在是我們太太喜歡姑娘們,我們四姑娘又是個喜歡聽人讀書的孩子,您放心,她就是過去,也絕對不會打擾您教學的。”
  “如此……”
  詹雪又拿起了帖子,看了一眼王夫人道:“再過三天,六月十六是個宜搬家的好日子,不知你們那邊……”
  “可以的。”
  青竹喜氣洋洋,“我們大奶奶早就把凝曦軒收拾出來了,那邊有一面房臨水而建,碧瓦飛檐,也正是消暑的好地方呢。”
  “臨水?”
  臨水蚊蟲多啊!
  詹雪是招蚊體質,可怕蚊蟲多的地方了。
  “是的!”
  青竹察言觀色,道:“因為臨水,我們太太生怕那邊的蚊蟲多,特意讓人用軟煙羅做了紗窗和紗門,夏天,您可以在靠水的這一面住著,等到了冬天,您又可以搬到另一邊有火墻的屋子住,就是姑娘們讀書,也可以分冬夏兩邊搬。”
  “如此,那就麻煩姑娘了。”
  詹雪笑了。
  對方是真的用心了。
  “還未請教姑娘大名。”
  “不敢,我是太太身邊的青竹,以后不論什么事,您都可以找我。”
  任務完成了,青竹也甚欣喜,又跟王夫人和鴛鴦道:“不知二太太和鴛鴦姐姐在此,早知道我就快一點,隨你們一起來了。”她看看四周,“姑娘們今天不用讀書嗎?”
  “今兒一早你們那邊不是送了荷葉蓮子羹嗎?姑太太一時興起,要帶姑娘們去采荷,順便教她們荷花詩,這不就讓我和二太太過來給先生請假了。”
  鴛鴦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差點就把差事辦砸了。
  尤其看到東府送出這么多的禮后,她更知道,東府大太太對這位詹先生的看重了。
  鴛鴦都不知道,二太太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特意過來攆人似的。
  “原來如此!”
  青竹笑,“詹先生,我們太太說,我們家的園子也挺大的,船什么的也都有,只要您喜歡,想帶姑娘們怎么讀,就怎么讀,我們家的書房也有好些個書,您看到喜歡的,也完全可以叫您的弟子們抄下來。”
  “如此,就請青竹姑娘替我跟沈夫人道聲謝謝了。”
  詹雪沒想到,沈夫人會如此禮遇她。
  雖然一直都知道,對方是讀書人出身,卻從沒想過,她在賈家能有如此待遇。
  又閑話幾句,送走三人,未冬高興的奉禮給她看。
  之前聽王夫人的話,她也好生氣。
  就算要換人,正常主家也要提前三個月說一聲才是。
  可那位王夫人倒好,居然那樣說話。
  哼,活該她是賈家夫人里,誥命最低的那一個。
  “先生,我們能在賈家好多年了。”
  寧國府的四姑娘賈玥,還不會爬呢。
  也就是說,她們至少還要在賈家待上十二到十五年。
  哇哇哇,這么長時間,先生完全可以存下養老錢了。
  “是啊!”
  詹雪也甚高興。
  有個明禮又穩定的主家,于她這樣的女師,實在是最好不過了。
  此時,抱著賈玥上了天香樓的沈檸,還不知道正有人在感激她,她就是抱著女兒,迎著徐徐而來的風,讓青蘋帶著大家讀三國演義。
  她一邊聽著,一邊遠眺后街的熱鬧。
  說真的,她真想出門溜一溜啊!
  哪怕只坐著馬車,在京城晃一圈呢。
  可惜,雖算是寧國府的當家人,想要出門,卻也不是想走便走的。
  怪不得古代那些大家夫人都喜歡辦宴會和求神拜佛。
  天越來越熱了,宴會是不太可能了,但是求神拜佛……,倒是可以想一想。
  沈檸的耳朵在聽書,眼睛在看景,不過……
  她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往大家都聚攏的地方多瞅瞅了。
  后街不知道從哪來了一個商隊,拉了好些個馬,正一路走一路吆喝呢。
  引得行人盡皆駐足。
  她也好想過去看看啊!
  “太太!”
  一個小丫環突然道:“您快看,西府那邊老太太和姑太太上船了。”
  沈檸又轉望這邊。
  果然,她就看到西府好些人在上船,幾個小孩子還從婆子手上接過剛采的荷葉。
  她微微一笑,正要轉頭,突然想到什么,又迅速轉回去。
  沈檸看到另一邊的路上,王氏靜靜的站在那里,似乎也正在看孩子們玩鬧。
  而在她的身后不遠處,好像還有一個婦人在瞅著王氏。
  沈檸忍不住揉了揉眼,再看的時候,那女人卻又不在了。
  果然看錯了吧?
  “老爺,您怎么來了?”
  周姨娘是看到賈政過來,這才急急迎上的。
  “唔”
  賈政點點頭,“老太太和姑太太她們在干什么?”
  “采荷呢。”
  周姨娘笑,“您是知道的,姑太太一直愛玩兒。”
  “……”賈政點點頭,看向他忘卻許久的姨娘,溫聲道:“你的身體好些了?”
  自從那個孩子沒了后,周姨娘的身體就漸漸的垮了。
  已經好久沒有服侍他了。
  只偶爾在王氏那里見過。
  “近來好多了。”
  周姨娘溫柔的笑著,“倒是老爺……,看著比以前清減了許多。”
  “唉”
  賈政嘆了一口氣,“近來家中事多。”
  好些事,他都沒法說。
  母親對他越來越不耐煩。
  王氏……不提也罷。
  趙姨娘……,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他說什么,都只會點頭。
  服侍的雖好,但在感覺上總是少點什么。
  “你也知道,我們二房被分出來了。”
  他看向曾經的解語花,“老爺我的仕途又不順。”
  “總會過去的。”
  周姨娘道:“我相信老爺。”她用曾經崇拜的目光看賈政,“而且姑太太回來了,她一向與老爺的感情更好,您在家多歇歇,多跟她說說話,慢慢的,總會好的。”
  老太太也一向疼愛姑太太呢。
  有姑太太幫著老爺說話,那就不一樣了。
  賈政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抓了她的手,“晚上……老爺我到你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