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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買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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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敬果然得了一身更好的行頭,王夫人看著看著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又虧了。

  不說正在趕工的道袍,只這件黑貂裘就價值不菲,再加上綠檀木的念珠、和田白玉的乾坤圈,啊啊啊,這都是她兒子的,是她珠兒和寶玉的呀!

  王夫人恨不能捶胸頓足,她們找這人回來是干什么的?

  怎么感覺是給她沈檸送錢來了?

  這不公平。

  可是滿腹的心酸和話語,她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王夫人知道,她這個婆婆,還對賈敬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或者說她對賈敬幾十年的優待已經刻在了骨子里。

  啊啊啊,氣死她了。

  臨時舉辦,不分男女的家宴上,賈母的眼睛漸漸紅了。

  她倒不是心疼東西,就是突然也明白,沈檸和賈敬所做的交割,是為了什么。

  他們賈家的麒麟兒,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

  相比于自己的兩個兒子,賈母曾經更加信賴、倚重賈敬,因為只要他在,賈府就不會落敗,她的兩個兒子都會得到賈敬這個兄長的照拂,可是現在……

  “嬸娘,敬…敬您一杯!”

  賈敬站起身來,親自給賈母倒了一杯酒,“祝您富貴榮華,長命百歲!”

  他沒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

  老太太這一輩子就是富貴榮華的命,又善于保養,爭取個長命百歲也不是不可能。

  “坐!坐~”

  賈母強忍了熱淚喝下了這杯酒,“你也好好的。你們……都好好的。”

  賈敬又親自給老太太布了一筷子火肉白菜,“您放心,只要您好好的,我們就都能好好的。”

  當今以孝治國。

  太上皇在,則賈府安。

  太上皇不在了,念著賈家為國出生入死的兩代四位國公爺,老太太活著,一品國公夫人的誥命就在,也必可庇護賈府一時。

  怕就怕他們都不在了。

  透過現象看本質,賈敬早已明了皇家對賈家的打壓。

  這不是他努力就能改變的。

  哪怕太上皇呢,為了皇家的權利和安穩,賈家……他也不會再用。

  所以賈家的沒落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以后的賈家子孫,能不能起來他不知道,但賈敬知道每個王朝,每個權臣世家,其實都在走同樣的路。

  他不想再關心了,也不想再掙扎了。

  賈敬執壺,又給沈檸倒了一杯蜜水,“這杯我敬你……”

  彼此眼睛在相對的剎那,他頓了一下,“祝你~富貴榮華!長命百歲!”

  沈檸慢慢抬手接過,“多謝!”

  賈敬先干為敬。

  愛過了,怨過了,有過了,痛過了,放下了。

  從此他求仙問道尋長生,她在紅塵里翻滾……

  一杯酒入肚,賈敬放下酒杯,轉身就走。

  桌上的人都愣了,賈珍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還愣著做什么?”

  沈檸滿飲杯中蜜水,淡淡開口,“跟上,把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回來,少一分……,仔細你的腿。”

  “是!兒子……,這就去。”

  賈珍嚇死了,“老太太,赦叔、政叔、兩位嬸子,珍先告辭了。”

  他拱拱手,急忙追上快步離開的老爹。

  他爹是去針線房?

  哎呀,吃完飯,也許人家早就送過來了呢。

  他趕到的時候,卻見八個婦人,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兩件厚實的道袍,已經完工。

  飯桌上,沈檸也放下了杯子,“掃了嬸娘的興了,哪天天氣好,您心情也好,我再請您喝杯酒。”

  “……”

  賈母擺擺手。

  這一會她也懶得跟沈檸計較了。

  她吃不下任何東西了,現在只想回屋躺著。

  “都散了吧!”

  兒子、孫子,連寶玉她都不想見了。

  賈母在丫環的服侍下,先行離開。

  “抱歉!”

  沈檸是第二離席的人,尤氏和蓉哥兒急急扶住,一齊走向院子,軟轎正停在那里。

  看到他們都走了,賈赦倒是撈起一塊風腌果子貍,“吃吧,不吃浪費了。”

  賈政:“……”

  他吃不下,一言不發的站起來走人。

  他也沒心疼母親送出的東西,他現在傷心的是,族里封存的那筆銀子沒拿出來。

  敬大哥不管事了,賈珍……

  很明顯,有大嫂子在,想要拿出來會很難。

  族田去年的出產,她都讓璉兒去置辦族學的祭田了,明顯就是不想給他的元春用。

  賈政現在有點愁。

  王夫人就更愁了。

  她很不想承認今天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可事實就是這樣。

  她也一言不發的起身就走。

  寶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癟癟嘴就想哭,卻被王熙鳳一把摟住,“乖,大人的事你不懂,好好吃飯。”

  老太太和太太現在顧不上寶玉,不代表事后她們想不起來。

  王熙鳳可不想事后再被她們敲打,自然而然的安撫住他。

  “對對對,好好吃飯。”

  賈赦拿過他娘珍藏的好酒,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今天他是沾了敬大哥的光,才有這頓好酒喝。

  以后……

  賈赦知道,他的敬大哥再也回不來了。

  他一邊吃,一邊喝,一邊還道:“這酒真他娘的辣。”

  那又吃又喝,紅著眼睛卻好像把飯菜當仇人的樣子更顯猙獰,寶玉一眼瞧到,喂到嘴邊的飯都不吃了,‘哇’的一下大哭起來。

  針線房里,賈敬換好道袍,把黑貂裘和賈母另給的道袍一起塞進包袱,大步離開這個少時曾跑過無數次的地方。

  那時候,赦弟是他的小跟班,就是讀書不行,因為讀書的問題,都不知道被長輩們修理過多少次。

  政弟……

  雖然他的幾個孩子現在看著還不錯,但是賈敬并不怎么喜歡他。

  這是個從小就喜歡裝的人,仗著長得好,仗著在讀書上比兄長有天份,仗著小,更仗著嬸娘的喜歡,都不知道把赦弟欺負成什么樣。

  好在那時候的賈家需要一個紈绔繼承人,要不然榮國府的爵位,十有八九是落不到赦弟身上的。

  賈敬在心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爹,馬車到了。”

  父親不上車,賈珍也不敢上車。

  其實如果可以,他不想跟父親同乘一輛車。

  “唔~”

  賈敬瞥了一眼兒子,“一起上來吧!”

  賈珍:“……”

  他乖乖的跟著父親上車。

  “以后多聽你娘的話。”

  賈敬很看不上這個兒子。

  但寧國府不能再出一個像他爹,或者像他那樣的繼承人。

  文、武他都不能優秀。

  “西府這邊的事,不要瞎摻和。”

  先整學堂,再還庫銀,他的夫人明顯還想掙扎。

  他不能陪著,那就交待兒子吧!

  “父親放心,家里的事,兒子本就聽娘的。”

  賴升家的莊子、鋪子的什么在一起,怎么著也得有二十萬兩銀子了,可是母親不給他,大頭都讓尤氏和兒子分了,他說什么了?

  他什么都沒說。

  賈珍覺得自己是絕大的孝子,“至于西府……”他頓了一下,“還庫銀的事一出,老太太和二嬸似乎對母親很不待見,有什么事,兒子自會先跟母親商量。”

  賈敬:“……”

  很看不上這小子,但好歹算是個聽話的。

  他微微閉上眼,“知道我有多少私房嗎?”

  賈珍愣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

  父親給他的,他收著,不給他的,他瞅也不敢瞅啊!

  “兒子……,兒子不敢知。”

  他戰戰兢兢,可憐巴巴,弱小無助。

  “嗬~”

  賈敬發出一聲不知是冷笑,還是鄙視的氣音,“你有私房吧?跟我說說,有多少?”

  賈珍:“……”

  父親從來都不按牌理出牌。

  明明說他自個的私房,轉個眼,卻掉到他這里了。

  賈珍不敢瞎說話,低著頭道:“兒子有三千六百多兩的私房銀子。”

  看著有點少。

  但這要看什么時候攢的。

  繼承了寧國府,他就是最大,根本不需要攢私房銀子。

  “出息!”

  賈敬鄙視,“這銀子是你小時候攢的,準備離家出走的吧?”

  “……”

  賈珍差點嚇跪。

  他爹怎么知道?

  離家出走這事,賈珍也只敢在腦子里想想,從來不敢付諸行動。

  他生怕一個離家,就要被打斷雙腿,成為賈家最廢的人。

  這是他爹能干得出來的。

  賈珍永遠也忘不了,母親為護他,被父親敲腫手的那一次。

  太醫說骨頭有裂,可那已經是父親收了力的,要是敲在他腿上……

  “兒子……,兒子沒那膽子。”

  “看你也沒有。”

  賈敬的心里很失望。

  曾經他期待他有點膽子離家出走呢。

  期待這個兒子能干出他少時不敢干的事。

  可惜,他都提供了便利,讓他多攢銀子了,結果人家就真的只是攢著。

  沒用的東西。

  “你娘找我要私房,知道怎么回嗎?”

  “……”

  賈珍想哭了。

  父親不能惹,母親現在也不好惹。

  “父親想讓兒子怎么說?”

  他在賈敬一個眼風掃過來的時候,忙又道:“您的私房您讓兒子怎么回,兒子就怎么回。但兒子的私房從現在開始,就是您的,以后兒子還每年都給您攢錢,不讓母親知道。”

  賈敬:“……”

  他是這個意思嗎?

  雖然聽著很好,但他是要斷塵緣的人啊!

  不過……

  身為寧國府合格的繼承人,他當然不是那等迂腐,不懂經濟之人。

  他嘆了一口氣,“我答應你娘,把私房都交給她,自不會食言。所以,我那里,哪怕一根針一根線,你也得給我拉走。”

  賈珍張張嘴,不敢反對。

  “但我養你一場,你就拿那三千六百兩銀子,買斷我們的父子緣份吧!”

  正好一舉兩得。

  他既不會窮困潦倒,又斷了這份父子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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