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家的案子悄無聲息的在順天府辦了。
  盯了兩天,想參一本的御使臺官員,只能偃旗息鼓。
  但他們不動彈了,卻不代表欠了國庫銀子的勛貴、官員們不擔心。
  于是寧榮街又難得的熱鬧了起來,賈家這幾天的精彩,全都被挖得明明白白。
  一句話概括就是賴家跌倒,賈家吃飽。
  要不然,哪來的錢還庫銀呢?
  聽說,兩家都各拉了十多馬車的東西回去。
  一些家中沒銀子的,或者自認豪奴的,晚上睡覺都不太踏實了。
  榮國府,不管是賈母還是王夫人,都被她們的娘家人輪番轟炸了好幾天,不得已,各借了一點銀子出去,倒是沈檸這里,安安穩穩。
  “祖母!”
  屁股好了許多的賈蓉震驚的看到祖母肚子在動。
  “唔,你小姑姑在調皮。”
  躺椅上,曬太陽的沈檸雙手托著肚子,聲音溫柔,“每天差不多的時辰,她都會翻兩個身。”
  賈蓉:“……”
  好神奇。
  他從來沒見過。
  “過來,跟她打一個招呼。”
  “……”
  賈蓉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結結巴巴的道:“侄……侄兒拜見姑姑。”
  “哈哈,乖寶,聽見你大侄子的聲音沒?以后啊,他可以抱著你到處玩呢。”
  賈蓉:“……”
  抱是沒問題的,但問題是祖母怎么知道這是姑姑,不是叔叔?
  “祖母,萬一是小叔叔呢?”
  “唔,我做夢夢到的。”沈檸笑,“是個女孩兒,嬌嬌軟軟,可愛極了。”
  “……”
  賈蓉的眼睛忍不住也笑彎了。
  他要有自己的親姑姑了。
  西府那邊好多人,他家里就他一個。
  雖然這姑姑來的很晚,還要他抱,但是從此以后,他也是有親姑姑的人了。
  “祖母……”他正要再說什么,賈珍匆匆趕來,“母親!”他的面容很是急切,“父親回來了。”
  賈敬?
  沈檸微有些呆。
  雖然知道,總有一天要面對賈敬,但這不年不節,又沒誰過生日……
  “他在西府老太太那里。”
  什么?
  沈檸的眉頭微蹙,“……是老太太叫他回來的?”
  “應該是的。”
  賈珍不僅無奈,還害怕!
  曾經的那位十二爺爺賈代儒,被他逐出賈家,族譜上的名字都被他劃了。
  族學改革,再加上抄了賴家,母親還庫銀……
  這一樁樁,一件件,挺驚心動魄的,他一直猶豫著沒敢報,原想著等族學辦的有點成效,母親的身體更好點,再以報喜的方式跟父親說,誰知道他就這么回來了?
  尤其他老人家還是被西府老太太叫回來的。
  賈珍不僅怕打,還特別害怕他爹再跟他娘吵起來。
  他娘的月份大了,萬一一個激動……
  “母親,兒子去請父親回來,有什么事,您都別急。”
  “等等!”
  沈檸叫住想給她寬心的好大兒,“西府那邊并沒有通知你爹回來?”
  “是!”
  賈珍低頭,“這些天,西府那邊來往的人比較多,兒子不是不放心嗎?這才叫人看著。”
  誰知道會看到他爹?
  他爹還是有家不回,先去西府。
  “母親,史家昨兒個也還了庫銀,聽說為了還庫銀,賣了不少東西,還從西府老太太處借了一些。”
  史家人丁最旺。
  老家那邊都傳說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不僅豪富,老保齡侯還一連生了二十四個兒子。
  但他去世,家底分出去不少。
  傳說和西府老太太同輩的保齡侯從國庫借了十五萬兩銀子,他和他爹一樣,也生的多,不僅有三個嫡子,還有十一個庶子并七個庶女。
  那十五萬兩從他手上借,亦在他手上花完了。
  人家把爵位和一半財產留給了三個嫡子,其他嫁女兒、分庶子,早就干干凈凈。
  可偏偏襲爵的長子沒兩年一病過世,爵位下傳給他二弟,就是如今的保齡侯史鼐,因為他哥只留下一女,他和他三弟史鼎,還又分了一次家。
  這一次就鬧的更難看了。
  以至于史鼎負氣出走,直接去了九邊。
  賈珍其實挺佩服那人的,聽說人家還在邊界立了好幾次戰功呢。
  如今要還庫銀,史鼐發現他這個保齡侯分的家財都不夠填的,想讓兄弟們分攤一點,結果沒一個同意,搞的他媳婦都到西府老太太這里哭過兩回了。
  “老太太只怕要跟父親告狀,父親不明就里,要是跟您吵,您先忍忍。”
  “……”
  沈檸慢慢點頭,“放心,我不會跟你爹吵的。”
  不過這樣躲著,等賈珍先出頭,也不是她風格。
  畢竟按原身的某些記憶來看,賈敬對兒子超沒耐心,很可能在賈珍伸頭的瞬間,先把他打一頓。
  “他一個出了家,當了道士的人,也管不了我們母子。”
  賈母若是想借賈敬壓她,那是打錯了算盤。
  沈檸站起來,“抬個軟轎來,我們母子一起。”
  “母親!”
  賈珍大急。
  “我兒子沒做錯任何事情,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
  沈檸看著目前還沒很歪的賈珍,“你爹再怎么,他也不能朝我揮拳頭。”
  她是怕事的人嗎?
  想鬧就鬧好了。
  一下子鬧好,以后的十幾年,她就能過安穩日子了。
  “走吧!再不走,你爹聽多了,誤會可能就更深了。”
  一句話說的人跳,一句話說的人笑。
  同樣的一件事,在不同語言的包裝下,很可能一個是悲劇,一個能讓人一笑而過。
  “祖母,父親,孩兒跟你們一起。”
  賈蓉眼中雖有驚恐,卻死死抓住沈檸的衣角,“孩兒不怕打。”
  西府賈母院。
  一襲素雅道袍,身姿挺拔卻又透著幾分清瘦的賈敬撫著他的三縷長須,默默聽著賈母和賈政夫妻的訴苦。
  他人在這,但是魂……卻好像游離在外。
  “敬兒啊……,嬸娘說的這些,你都聽到了嗎?”
  賈母終于忍不住了,大聲問向不在狀態的賈敬。
  “……聽到了。”
  賈敬的聲音低沉渾厚,甚有磁性,“夫人做了些嬸娘和二弟都不喜的事。”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但事情已經出了,就算我回來,也是于事無補。”
  該看透的,他已經看透了。
  但是夫人明顯是看不透的。
  “我們雖是夫妻,可也不算夫妻了。”
  這凡塵俗世,他也該舍了。
  賈敬很清楚,他的軟肋在哪。
  上一次吵架,他就說過,那孩子是她要的,她若因此丟命,那孩子此生他都不會再見。
  可是,她還是執意要生。
  賈敬懷疑她過不了生產那一關。
  這可能也是老天,要給他斬了最后的塵緣。
  賈敬早已放棄阻止。
  “她做什么,敬…不會阻止,也不忍阻止。”
  都是要死的人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賈敬在心里嘆息,“嬸娘、二弟、二弟妹,你們該知道她現在是什么情況,這最后的幾個月……,就讓她順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