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賈蓉院。
聽到他爹要去抄賴升家的時候,他驚的差點跳起來。
“這么激動做什么?”
沈檸按住他,“好好習你的大字。”
“祖母!”
賈蓉的眼睛特別亮,里面滿盛了歡喜,“我們再派幾個人,去看著父親抄家吧!”
可惜他屁股還疼,要不然真想自己去了。
“賴升很會哭的。”萬一他爹心軟呢,“一些古董字畫什么的,也很難估錢。”
“……嗯!”沈檸笑著捏了捏他滿是希冀的小臉,“想的挺周到。”
她也有點不放心,轉向尤氏,“找人告訴焦大和府衛,查抄多出來的銀子,撥出十分之一,以做他們這些人的訓練和安家之用。”
“是!”
尤氏腳步匆匆的出去了。
說真的,賈珍抄家之事,她更不放心。雖然已經偷著讓丫環安排了人,可她安排的人只能遠觀,偷摸估算,如今太太讓焦大和府衛來,賴升插翅也難飛。
掌家四年,尤氏太知道賴升夫妻有多貪了。
同樣的衣裳、首飾,人家采買,愣是比市面貴上一成半成。
不問還好,一問,人家就說他們賈家只用最好的,她既是寧國府的當家太太,就不能太過小家子氣。
藥材要最好的,補品要最好的,總之這個‘好’永遠跟‘貴’連在一起。
她不能反對,一反對就是小家子氣。
跟賈珍說,賈珍先還聽她的過問一下,但每次過問,都得先經過賴升,然后東西就真的變成更好的。
她辯無可辯。
好像她真的是沒見識,又小家子氣的女人。
一次又一次,尤氏算是看明白了,賴家早就在寧國府手眼通天了。
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寧國府的繼承人,就是人家最大的靠山。
不想夫妻離心,不想賈珍連她的房門都不進,她只能慢慢配合著,當一個聽話的,好像能發號施令的當家奶奶。
尤氏原本都死心了,沒想到啊,婆婆一出手就是連根拔。
在這件事上,她比賈蓉還要上心。
如果可以,她也想親臨現場。
但是,尤氏感覺自己還該守在這里,以防某些人狗急跳墻,沖撞婆婆。
于是沒一會,昨天在學堂立了功的六個壯碩婆子,又被她們的大奶奶高薪聘請,拿著雞毛撣子,守在了賈蓉的院外。
沈檸和賈蓉都看到了,目光都有些復雜,“你還小,以后不用那么操心。”
“孫兒高興!”
賈蓉突然感覺在炕上寫大字,也是特別的享受了。
“好好好,你高興!”
沈檸被他的小樣子逗笑了,翻看他今天寫的三張大字,“你今天練的怎么都是壽字?”還是不同字體的壽字,“這是要給誰的生日做準備嗎?”
“祖母,還有半年就是您生日了,”賈蓉的小臉紅撲撲的,“我想把字寫的好看點。”
他想早點寫好,送到城外的崇福寺,請里面的高僧為祖母多念幾遍。
“……你這想的也太早了。”
沈檸其實挺開心的。
她從來沒有收過這樣的禮物。
幾張大字上,雖然每一個壽字都略顯稚嫩,長短圓平、大小不一、跑胳膊跑腿,但合一起真的好可愛啊!
“不過,祖母很喜歡。”
沈檸決定,“你距百壽還差幾個字?”她看向炕桌寫了大半的壽字,“快點寫。”
“……還有三個了。”
賈蓉連忙提筆,先寫了一個大點的壽字,把剩下的紙張填滿,這才在兩邊,一個寫躺著的壽,一個寫胖胖的壽,“祖母喜歡扇面還是喜歡屏風?”
他見過別人設計的百壽圖,在有限的地方,寫出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壽字,不管遠觀還是近看,都讓他好羨慕。
如今輪到他自己設計了,還是獻給祖母的,賈蓉就想給出最好的。
“要什么扇面、屏風?”
沈檸小心的收起最后一張壽字,“這幾張大字就超級好。”
“祖母……”
賈蓉驚了,這是他的練筆之作啊!
他做好了練習兩個月的準備,這才剛開始,要是給祖母了,萬一被別人看見……
賈蓉簡直不敢想。
“你不就是想孝敬祖母嗎?”
沈檸笑瞇瞇,“這幾張大字,祖母超喜歡,難道這不是孝敬?”
賈蓉:“……”
雖然真心感知到祖母的喜歡,可莫名的,賈蓉總覺得這幾張大字好像一個大坑,有一天會埋了他。
“乖!”
沈檸示意青竹幫她收好,“百壽我已收到,但是呢,祖母還希望收到更好的禮物。”
賈蓉呆了一呆,“祖母想要什么?”
“你外太祖是寒門出身。”
沈檸笑道:“少時他老人家常說,他讀的書基本都是借別人的書,回家自己抄的,那時借書好難好難。所以呢,祖母想給城外的學堂贈上幾本書,你幫祖母把你讀過的書,各抄三遍,送給需要的寒門學子如何?”
如何?
跪坐在炕上的賈蓉腰板挺直,“自然可以。”
“答應了可就不能反悔噢!”
沈檸伸出手,“我們拉勾,一百年不變的那種。”
“嘻嘻,祖母~”
賈蓉沒想到祖母還能玩他們小孩子玩的,一邊笑,一邊真的跟沈檸拉勾,完全不知道這會是多大的坑。
未來他還會讀很多很多書。
每本抄三遍……
沈檸的手勾在賈蓉的還甚細弱的手上,“跟我同說一句,一百年不準變。”
“一百年不準變!”
賈蓉興奮的大聲附和。
門外,安排完所有,就等好消息的尤氏往里瞥了一眼,突然感覺她家婆婆有點坑。
先坑大爺賈珍,再坑蓉哥兒,也不知道將來是不是還會坑她。
尤氏想了想,又不在意了,婆婆給大爺和蓉哥兒挖的坑,都是利于他們的。
拿下賴家,沒了偷家的,弄權的,寧國府的天都會藍些。
蓉哥兒以后若真能每讀一本書,都去抄三遍,于他念書、練字都百利而無一害。
算了,她還是期待婆婆來坑她吧!
尤氏現在心情好,真的是看啥,啥都順眼。
但是他們在這里高興了,抄家的賈珍卻站在三個形態、顏色各異的小玉馬前紅了眼睛。
這是他外祖父和祖父一起送給他的十歲禮物。
三只小玉馬的玉都是祖父的,外祖父設計雕琢了兩個,這只最丑的墨玉小馬是祖父弄的。
當時祖父說再給他點時間,他一定能把墨玉小馬雕的更好看,可是他等不及,又哭又鬧又打滾的要了去。
他喜歡它們,每晚睡覺都抱著。
但是有一天,從學里回來,他的三只小馬只剩了碎片。
想到他因此發作出去的四個丫環婆子,賈珍就氣得渾身發抖。
當年的賴升沒這偷梁換柱的本事,只能是大管家。
原來,他們家這么早就在偷家了嗎?
賈珍不是不知道賴家有點偷家。
但賈家有點敗了,想要別人再像以前一樣高看他們賈家,要從豪奴始。
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賴家想要撐起七品官的門楣,不偷點家如何能豪橫起來?
可你偷其他的也就算了,如何能偷祖父和外祖父對他的心意?
不對,如何那么早就開始偷了?
那時候他祖父還在呢。
“賴升……”
賈珍回頭看向若如篩糠的賴升,聲音幽幽,“你想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