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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散去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白籬夢

  含涼殿里外嘈雜一片。

  “萬騎營護駕——”

  “叛逆者伏誅——”

隨著喊聲,以及越來越多兵衛涌進來,殿內假充金甲衛的李家私兵已經束手就擒,幾乎沒有反抗,一是數量并不多,再者是猝不及防,明明已經勝券在握,怎么突然就化為烏有了?宛如做了一場夢  是啊,她這個怪物妹妹最擅長的就是讓人做夢,制造幻境讓人沉溺其中。

  防不勝防。

  本來也能防備的。

白瑛低下頭看著腰間,原本玄陽子給的三清鈴就是用來破除幻境的,先前白籬接近她都沒能成功,上次三清鈴被她扔出去摔壞了,也沒有再去找玄陽子要新的,所以  三清鈴壞掉就是白籬搞的鬼,就是為了今日。

  白瑛抬起頭。

  身邊已經涌來兵衛將她圍住,森寒的兵器對準她。

  白瑛越過兵衛兵器看向白籬。

  白籬站在她身前不遠處。

  大殿里似乎沒有人看到她,四周的嘈雜似乎與她無關,她只靜靜地抱著孩子,看著白瑛。

  “你!”白瑛咬牙喊,“剛才的一切都是你——”

  白籬淡淡說:“我怎樣?如果你沒有,我又怎么呈現?”

  “阿瑛!白瑛!”皇帝的喊聲從一旁傳來。

白瑛慢慢轉頭,縱然有李余攙扶,皇帝也倒在地上,如同先前夢境中一樣,在不斷吐血  可見這世上能騙人的是人,物不會。

  其他的人和事都變了,毒藥的功效一點也沒有變。

  白瑛不由笑了。

  皇帝一直看著白瑛,看到她的笑,神情更加悲憤,話也說不出來,一口氣要喘不上來。

  “太醫來了,太醫來了。”

  魯左相此時也奔了回來,帶著幾個太醫,跑的氣喘吁吁,衣衫不整,帽子都掉了,撲到皇帝跟前,用針的用針,查看的查看,喂藥丸的喂藥丸。

  一通忙碌,皇帝的臉色雖然依舊難看,但吐血算是止住了。

  “臣萬死,只防備了白妃私藏兵衛,但沒想到她竟然給陛下下毒”

  李余在皇帝身前跪著叩頭,嗚咽流淚。

  “臣萬死,萬死。”

  皇帝看著他嘴唇抖了抖,再次看向白瑛。

  “阿瑛,朕不信,朕不信——”他急促的喘氣喊道。

  旁邊的太醫們急急勸:“陛下不可動怒,陛下不要激動。”“千萬不能急火攻心,否則毒侵入心肺就——”

  聽到這里,白瑛大喊一聲:“陛下!我沒有!是白籬,是我妹妹白籬。”

  她上前一步,但圍著她的兵衛們絲毫不讓,白瑛停在刀刃前,含淚看著皇帝。

  “陛下,我先前說過,我的妹妹她是個惡魔,是個妖怪,這一切都是她做的。”

  “陛下,你不要被她迷惑!”

  “陛下,我是白瑛啊,我是陪了你二十多年的人啊。”

  皇帝看著她,嘴唇抖動。

  殿內此時響起其他的聲音。

  “陛下,抓到了藏在旁邊屋子的兩個太醫——”

  隨著說話,兩個瑟瑟發抖的太醫被萬騎營的兵衛推過來,兩人噗通跪在地上,癱軟不敢言。

  “朕沒有召太醫來”皇帝喃喃說,那在這含涼殿只有另外一個人能做到,他看著白瑛。

  白瑛看著他,按著胸口,神情委屈:“陛下,臣妾傷了手,睡不好,噩夢所困,所以才召了太醫隨身侍奉啊。”

  “陛下,張擇抬過來了。”外邊有人喊。

  兵衛圍住的殿門讓開,幾個兵衛拖著張擇進來。

張擇身上濕乎乎,但沒有受傷的痕跡,只是人垂著頭  ,不管是被拖曳還是扔在地上,人都沒有醒來。

  殿內不知是誰把刀扔在了地上,叮一聲,格外清晰穿透每個人的耳膜,殿內所有人不由跟著打個激靈,與此同時,躺在地上的張擇身子也抽搐一下。

  “張擇!”李余喝道,“還不快醒來!”

  伴著他的喊聲,張擇緩緩睜開眼,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知身在何處今夕是何夕。

  “郭順。”他最先看到站在身邊的郭順,喃喃,“你不是被我殺了嗎?”

  郭順沒理會他,張擇的視線立刻又看到了被兵衛圍著的白瑛,茫然的眼神中迸發光彩,哈哈一聲笑。

  “白瑛,你走投無路了!”

  下一刻又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陛下,張擇的笑聲一頓,眼神驚愕變幻,視線落在李余身上。

  “張擇。”李余看著他,緩緩說,“將你與白瑛勾結的事從頭到尾講來,不得再欺瞞陛下。”

  張擇看著殿內,雖然這場面有些雜亂,但跟他適才經歷的場面差不多。

  現在是幻境,還是先前是幻境?

  張擇再一次茫然。

但不管哪一個都可以確定,白瑛大勢已去,楚王李余大功告成,也就是說,娘娘要做的事已經無可阻擋  他看著皇帝,再無猶豫,匍匐在地上重重一碰頭。

  “臣罪該萬死,與白瑛勾結。”

  “這要從陛下剛登基的時候說起。”

  “當時白妃因為涉及蔣后賜婚,怕被陛下不喜而失寵,決定干脆坐實罪名,合家抄斬,斷了陛下的忌諱,置死地而后生。”

  “所以是她拿出與蔣后的書信來往,陷害是其父與蔣后來往,臣以此查白循死罪,滿門抄斬問罪三族”

  聽到這里殿內的官員們一片嘩然。

  躺著的皇帝都面色驚愕,不可置信。

  “阿瑛,阿瑛你”

  這一次他都不知道要問什么。

  被兵衛圍著的白瑛,此時也沒有神情委屈了,在張擇被拖進來,看起來完好無損,且醒過來的時候,她就神情木然了。

  此時聽到皇帝問,她冷笑一聲:“我怎么了?我這樣還不是你這個廢物逼得?你自己是個廢物,托著好命當上皇帝,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配,膽小如鼠,怕這個怕那個,連一個死去的女人都怕,連我這個陪伴了十多年的女子也怕,我能怎么辦,我沒有好命,我只能自己搏命求生,都是你,都是你逼的,是你害死我家里人的!你的廢物,你也配當皇帝!這皇帝換做我當也比你強!”

  皇帝看著白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住口!”

  “賊婦!”

  “休得胡言亂語!”

  殿內的官員們紛紛斥罵。

  皇帝怔怔看著白瑛,沒有再問,也沒有罵,只神情頹敗低下頭:“將白瑛押下去,待審。”

  聽到這句話,圍著的兵衛們催促白瑛邁步。

  白瑛再次大喊一聲:“六郎!”

皇帝下意識抬起頭看向她,看到白瑛臉上輕柔的笑,一如先前,那么柔情蜜意,他不由怔了怔  白瑛看著他一笑:“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哦。”

  伴著話出口,人猛地向前一撲,噗一聲響,撞進圍著的兵衛手中一柄長刀上。

  皇帝發出一聲驚叫,殿內亦是低低驚呼,躁動,所有人的視線看著白瑛的胸口血滲出,在夏日衣裙上綻開血花一片。

  “阿瑛!”皇帝一聲喊,旋即吐出一口血,暈死了過去。

  殿內頓時慌亂成一團,再沒人注意自盡的白瑛。

  兵衛們將白瑛放在地上,白籬緩緩走過去,看著血泊中的白瑛。

白瑛尚未斷氣,眼神開始渙散,但她能認出白籬  “呵。”她發出一聲吐氣,“你現在,滿意了,我真是運氣不好,有你這個妹妹,你,這個,惡鬼,妖魔,你投生我家,終于把我們都害死了。”

  白籬跪坐下來,抬手將她凌亂的發絲撫了撫。

  “是,我生在你家,當了你的妹妹,是你運氣不好。”她說,“否則,你現在就心想事成美夢成真做了天下第一貴人。”

  說到這里,又笑了笑。

  “但對于白家人來說,還有其他很多人來說,有我,是他們運氣好,能大仇得報,怨憤得解,能死而瞑目。”

  白瑛看著她,胸口劇烈起伏,要說什么但再也說不出來,片刻之后眼神渙散,但下一刻,臉上浮現一絲歡喜。

  “娘——”她蠕動嘴唇,發出一聲喃喃。

  白瑛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向殿外奔去,隨著奔出去,天地廣闊,眼前站著的人面容也更清晰。

  是娘!

  是娘!

  白瑛猛地一撲,眼前的人伸手將她抱住。

  “娘。”白瑛依偎在她懷里,仰頭看上方。

  上方婦人垂目看著她,滿面笑意,輕輕撫摸她的臉。

  “娘,我昨天跟哥哥騎大馬了。”她高興的說,“可好玩了。”

  婦人含笑點頭:“好啊,阿瑛真厲害。”

  她笑了:“娘,怎么叫我阿瑛,娘一直叫我二娘子呢。”

  她說著從娘的懷抱跳下來,站直身子,叉腰說。

  “我是家里的二娘子,我可以幫忙管家。”

  地面上投影女童小小的身子,頭上扎著的雙丫髻晃啊晃。

  “好,二娘最能干了。”婦人含笑夸贊。

  她又撲過來,撲進母親的懷里蹭啊蹭,忽地想到什么,抬起頭。

  “娘。”她聲音帶著幾分驚恐,“你不許生三娘!”

  婦人垂目看著她,緩緩點頭:“好,我不生三娘。”

  她宛如卸下重擔,重新依偎在婦人懷里:“娘,我要吃你做的冷淘。”

  婦人的聲音含笑落下:“好。”

  “我要集市上買兩個白兔子!”

  “好,買。”

  “娘,我還要去看胡兒舞!”

  “好,娘陪你去看。”

  她只覺得滿心歡喜,笑著跑開,手里舉著一支風車,呼啦啦轉動。

  “去看胡兒舞咯——”

  “去看胡兒舞咯——”

  她很快跑遠了,在遠處停下腳回頭。

  “娘,你快點——”

  婦人看著舉著風車的女童,含笑應聲:“好,娘來了。”

  隨著說話,前方的女童再次奔跑,跑啊跑啊,然后宛如泡沫一般消失在天地間。

  婦人站在原地,宛如有風吹過,一層虛影脫落。

  同時有影子從肩頭浮現。

  “真可惜,你讓她見了最想見的母親,可是你卻看不到。”

  白籬垂目看著自己手,她在別人的夢中能呈現別人最想見的人,白瑛最想見的自然是母親,只是,她變成了母親,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模樣。

  她從未見過母親的模樣。

  現在白瑛也死了,世間再也沒有人會夢到她的母親。

  她再也見不到了。

  影子一晃漂浮到她面前。

  “我剛才在旁邊替你看了。”她笑說,“你母親有著圓圓的眼,臉有些瘦,嘴角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可惜這依舊是白籬的夢境,白籬自己想象不出來的人,她雖然見到了,也不能在自己臉上呈現。

  她便伸手比劃著描述,最后總結一句。

  “長得很好看呢,比起你姐姐,更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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