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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 六郎何時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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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陽大軍拼力撤退的過程中死傷慘重,江都鐵騎在后方追擊,直到將范陽大軍追出三十里外,負責率軍追擊的白鴻下令不可再繼續往前。

  “統領,為什么不讓追了?”薺菜身后的一名女兵問:“若能一舉誅殺那段士昂,豈不省事得多?”

  薺菜坐在馬上,轉頭向那女兵看去。

  十八九歲的女兵生得比一般女子健碩些,此刻染著血的臉上有著幾處醒目的瘡疤。

  這女兵名叫蘇卓,是岳州人,其父生前是岳州城中一家武館的館主,戰事和瘟疫奪走了她的家人,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蘇卓身上的疫病在沔州被醫治后,便向薺菜自薦,想要投入江都軍。

  見她性情剛毅,精通騎射,身手也不差,薺菜便將人帶回了江都,之后編到了康芷手下。

  此刻康芷見蘇卓問出這句話,生怕薺菜誤會是她的意思,連忙豎眉道:“蘇卓,我等聽令行事即可!”

  康芷說話間,拿余光悄悄留意著薺菜的神情,繼續道:“天都黑透了,不提此處距離洛陽僅有一百余里,只說前側方再有不遠,便要經過鄭州地界!鄭州早已歸順范陽王,若他們出兵救援接應段士昂,我等如何應對?”

  雖然她比任何人都想繼續追上去,但如今她懂得想與不想和該與不該之間,后者更為關鍵。

  “再說了,我軍兩萬人馬一路疾馳至汴州,已是人困馬乏,大軍還在后方未至,哪里又是深入追擊的好時機?”

  康芷正色訓誡:“身在軍中,不可冒進!”

  并不熟知此處地形的蘇卓有些慚愧地應聲“是”,低下頭去。

  “不錯。”薺菜笑著點頭,調轉馬頭之際,稱贊了康芷一句:“撿罷豆子之后,咱們阿妮果然大有長進了!”

  康芷聞言目露喜意得色,又拼命壓制掩飾著,她跟著調轉馬頭,沖著蘇卓一抬下頜,眼睛晶亮地道:“走,回汴州報捷去!”

  夜色已深濃如墨,但汴州城中亮起的燈火卻甚少,大多民居處皆是一片漆黑,無人敢點燈。

  直到有馬蹄聲和鑼聲穿過大街小巷,傳入雖未點燈卻并不曾安眠的百姓耳中,他們摸黑出了屋子,匆匆將耳朵貼在小院的門板后,只聽有人大聲重復著道——

  “江都常節使率軍馳援,范陽亂軍已被擊退!”

  屏息靜聽了好幾遍,確定不曾聽錯之后,有人猛地抽出門閂,拉開院門,快步來到鄰居家門前,哐哐拍門,聲音激動地道:“來得是寧遠將軍!亂軍已被殺退了!”

  鄰居打開院門,一名牽著孩童的老婦人喜極而泣:“……寧遠將軍保佑,寧遠將軍保佑!”

  那些報捷的聲音每經過一處,便將城中一處的燈火點亮。

  汴州刺史府中,燈火一直未熄。

  汴州刺史夫人陳氏帶著兒女等在前堂,正焦灼地等著消息。

  一些大致的消息陳氏已經知曉,但四下正值忙亂,那些消息便也太過雜亂,在沒見到胡粼身側的心腹之前,陳氏皆不敢貿然盡信。

  直到一名眼熟的武吏帶人返回,陳氏立時帶著兒女迎上前。

  那是汴州軍中的一名校尉,他快步行入堂中,向陳氏行禮時,手中捧著的正是胡粼的披風。

  見著那件披風,一直緊繃著一口氣的陳氏只覺眼前一暗,強自支撐著問:“郎主他……”

  那名校尉甲衣上滿是血跡,臉上手上也都是傷痕,此刻咬牙切齒地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范陽段士昂陰狠卑鄙,竟以汴州俘軍及百姓作為要挾,逼迫刺史與他單打獨斗!”

  陳氏聽得驚住,忙問:“郎主他答應了?!”

  “刺史大義,為了汴州百姓,不得不答應……”

  陳氏一顆心好似懸到了天靈蓋,她家郎主那點子功夫,哪里經得起段士昂來打!

  不待陳氏再問,那校尉緊接著道:“但夫人放心——”

  陳氏懸著的心剛往下落了落,只聽他道:“常節使已經替刺史報仇雪恨了!”

  “……”陳氏那顆七上八下的心一下仿佛沉到了腳底板,她身形一晃,險些昏過去。

  “母親!”胡粼的長女胡寶桐趕忙將母親扶住。

  胡粼十歲出頭的兒子已經要哭了:“那我父親他此時……”

  他剛要問一句“尸身在何處”,只聽那校尉緊忙道:“刺史傷勢太重,不宜挪動,醫士還在為其醫治!”

  陳氏眼皮一顫,看向那校尉,嘴唇動了動,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這人說話……雖說是不曾掐頭去尾,他卻也不能只講頭尾啊!

  但見此人傷得也是不輕,又剛打完這樣一場仗,腦子必然也是亂哄哄的,陳氏便也不多言,待問清了胡粼被安置在何處治傷之后,立即帶著兒女們趕了過去。

  急趕著來到城中安置傷兵處,陳氏先見到了常歲寧。

  陳氏二話不說,先帶著兒女們跪了下去,行了個大禮。

  “今日若非常節使及時趕到,汴州與妾身夫君的安危皆不可能保得住……”陳氏含淚叩首道:“常節使大恩,汴州上下沒齒難忘!”

  常歲寧將其扶起。

  陳氏的眼淚擦了又落,又讓每個兒女單獨向常歲寧道謝。

  胡家小七也眼淚汪汪地磕頭,抬起頭時,隔著眼中包著的大淚珠看向那玄袍銀甲之人,只覺其周身都泛著光華,叫她心生敬畏,雖然她此刻尚不懂得何為敬畏。

  陳氏拉著兒女們與常歲寧道謝罷,又與常歲寧說起話來。

  跟來的侍女看得有些心焦,不是看郎主來了嗎……怎覺得夫人一見著常節使,便將郎主忘得一干二凈了似得?

  陳氏足足和常歲寧說了一刻鐘的話,這且是她考慮到不可太過占用常節使的時間,努力壓縮之后的結果。

  在一名士兵的引路下,陳氏很快見到了胡粼。

  胡粼到底是汴州刺史,此刻被單獨安置在一間房中,身邊有兩名仆從守著。

  不大的房中充斥著血腥氣和藥味。

  胡粼身上的傷已被處理完畢,人昏迷過一場,此時勉強轉醒過來,躺在榻上動彈不得。

  來的路上陳氏已聽醫士說過,因救治及時,胡粼已脫離了性命危險。

  兩名仆從退出去后,陳氏看著渾身上下被包扎了不下數十處的丈夫,身上竟無一處完好,不禁在床邊含淚呆立了好一會兒。

  片刻,她轉過頭去,啞聲對侍女吩咐道:“讓寶桐帶著小七他們等在外頭,別進來了……省得被嚇著。”

  侍女輕聲應下,退了出去。

  “為夫這丑模樣,嚇著夫人了吧……”胡粼聲音虛弱地開口。

  陳氏看過去,含著淚一笑:“丑倒是不丑,比你以往還要俊些……如此英雄人物,哪有不俊的?”

  胡粼的嘴角艱難地動了一下,似是想笑,卻又做不出太鮮明的表情。

  陳氏在床邊坐下,輕握住胡粼一只手。

  胡粼緩慢地發聲,說著:“常節使她……”

  陳氏輕拍他的手:“放心,我已同常節使道過謝了。”

  胡粼動作很小地點了下頭,但他想說得是:“我方才在想,常節使她之所以……能這樣快趕到汴州,只怕果真是……”

  “果真是心中記掛著咱們汴州的!”陳氏又將話搶過來,動容道:“且常節使必然早就料到范陽軍會對咱們河南道動刀子,所以才會早有準備,這叫什么?深謀遠慮呀。”

  胡粼:“……”

  總之是半點不提常節使的野心是吧。

  但是,又怎能說夫人說得不是實話呢。

  常節使救下了汴州上下,是不爭的事實。

  “郎主,之后無論如何,咱們就跟著常節使吧……”陳氏道:“在我看來,好好跟著常節使,比什么都強。”

  胡粼笑了笑,虛弱道:“好……都聽夫人的。”

  今日他跪下叩首時,心中便已經做下相同的決定了。

  方才他有意提到常歲寧早有動兵之心,并非是為了去指摘什么,他只是想說,若她果真有心,那么……他胡粼便斗膽替汴州認下這個新主了。

  “方才我聽說,常節使重傷了那段士昂,也算是為你報下今日此仇了。”陳氏看著丈夫身上的傷:“一傷換一傷,你這一身傷得倒也值了。”

  “……”胡粼只想苦笑。

  接下來,他又聽自家夫人很是念叨了一番常節使,念叨間,不時還要向他問上一兩句。

  見夫人總算說累了,攢了些力氣的胡粼才開口道:“今日在城門下,我與那段士昂……”

  “郎主。”陳氏將手輕壓在丈夫嘴上,不贊成地道:“郎主重傷在身,切莫多開口說話。”

  胡粼:“……”

  合著說常節使就行,他說點別的就要建議他閉嘴了?

  屋外,跟著喬玉綿忙里忙出的阿點,端著一盆血水經過此處,見到胡粼的兩個兒子,不禁眼睛一亮:“小孩兄,又見面了!”

  “點將軍!”那兩個男孩子見著阿點也很興奮,連忙跑了過去。

  見著小友,阿點也顧不上干活了,手中抱著銅盆,唧唧咋咋地說起話來。

  喬玉綿從一旁的屋子里出來,見著這一幕,笑了笑,也沒有再喊阿點過來。

  喬玉綿忙了大半日,此刻稍得歇息,站在屋廊下拿棉巾擦了擦額角的濕汗,一陣風吹來,周身反而有些冷意。

  喬玉綿雙手反抱,輕輕搓了搓雙臂,視線卻是望向西面洛陽城的方向。

  早在離開江都之前,她便已經從常歲寧口中得知,崔瑯落入了范陽軍手中的消息。

  那他此時,必然也在洛陽吧?

  他還好嗎?不知是何處境?

  喬玉綿短暫地失神間,聽得有人喊了一聲“喬大夫”,忙又快步走了過去。

  此一夜,汴州城燈火通明,徹夜無眠。

  城外的尸首已被清點處理完畢,此次守城之戰,汴州折損了千余名守軍,他們當中大半都是汴州百姓出身,此番卻以如此壯烈的方式,永遠地留在了這片故土之上。

  士兵們正欲沖洗城樓上的血跡時,陰沉了許久的天空忽然落下了大雨。

  在無數汴州人眼中,這似是上天的悲嘆與憐憫。

  天色初亮時,許多百姓冒雨撐傘,自發來到城樓處吊唁。

  有文人將帶來的幾壺清酒緩緩傾倒在地,以慰英靈。

  天亮之后,范陽軍此戰折損也被清點完畢,此行范陽軍死傷嚴重,五萬士兵出洛陽,敗退返回時僅剩下兩萬,這兩萬中還包括許多傷兵。

  除了死傷之外,另有五千范陽軍俘兵此刻被押在汴州。

  先前段士昂用來脅迫胡粼的那些汴州俘虜,也被趁亂救了回來。

  這一戰,是范陽軍自起事南下以來,最大的一場敗仗。

  而讓范陽王李復更加心焦的是,段士昂傷得很重。

  那槍頭固然已經取出,但一群醫士們含蓄地說,這一槍穿骨斷筋,之后能否恢復尚是未知。

  且段士昂高熱昏迷,至今還未能轉醒。

  范陽王這下也沒心情泡溫湯逗美姬了,幾乎每隔一個時辰便要問一句:“士昂轉醒否?”

  因擔心段士昂傷重昏迷的消息會進一步影響到軍心,心焦的范陽王便讓人瞞了下來。

  但崔瑯還是很快打聽到了此事。

  他很擅長與人交際,這些時日看似毫無作為只知吃喝玩樂,但無形中結交了不少人。

  得知此事后,崔瑯當場表現出憂色,同那名護衛一同嘆息了一陣后,返回住處,才露出激動之色。

  此番范陽軍攻打汴州,偷雞不成蝕把米不說,就連段士昂也重傷不醒!

  且將段士昂重傷至此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師父!

  他師父此時人就在汴州!

  “走,出門去!”崔瑯一回來就讓張羅著族人們出門吃酒。

  他們雖不能離開洛陽城,出入皆有人以護衛為名監視跟隨,但在洛陽城中的行動并不受限。

  崔瑯打算出門走走,碰一碰“運氣”。

  見崔瑯神態,崔氏族人壓低聲音問:“六郎,這是出什么好事了?”

  “我掐指一算……”崔瑯也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京師太子明日大婚。”

  “……”崔氏族人只覺無語。

  身體養得好了些的崔塵無奈輕嘆氣,眼中藏著智者的憂慮——六郎何時才能有些長進啊。

  當日,崔瑯帶著族人們在洛陽城中一家酒樓中聽曲吃酒,甚是瀟灑。

  同一刻,京師之中縱然人心惶惶,各處卻依舊在為明日太子大婚做著準備。

  然而叫人焦心的是,值此大婚前夕,太子李智卻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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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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