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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 倘若先太子是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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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此言,駱觀臨沉默片刻,才道:“大人即便想貪,只怕眼下也沒得貪。待大人接手各州財政時,只怕他們會給大人一個不小的‘驚喜’。”

  不消想,必然多半虧空,即便有少數盈余,那些人也未必會老老實實報上來。

  常歲寧卻很樂觀:“先生勿憂,我們有地盤,有兵器,又有人,還怕一直窮下去嗎。”

  看著眼前之人,駱觀臨忽然意識到,無論面對何事,她似乎從未消極過。

  相反,她所為,皆是眾人望而卻步之事。別人不敢面對的,她總能蹚出一條路來,且越走越穩。

  駱觀臨也遇到過一些天生鈍感之人,那類人面對挫折和磨難,會因為鈍感而表現出常人不具備的樂觀和勇氣。

  可眼前之人,卻的顯然半點不“鈍”。

  駱觀臨忽而忍不住問:“面對困難重重的前路,大人從來不會感到消極恐懼嗎?”

  “撞到我手里,該感到消極恐懼的,應是那些困難和前路才對。”常歲寧玩笑了一句,才道:“我不懼,是因我信事在我為。”

  駱觀臨看著她:“倘若為不得呢?”

  常歲寧:“那便強為。”

  “若強為,亦不得呢?”

  常歲寧渾不在意道:“那算我本領不夠,卻也無憾。”

  看著眼前無懼而灑脫之人,駱觀臨忽然意識到,如她此等人,她想走的路,便是絕無可能回頭的。

  片刻,他才道:“世人行事,或因膽怯折于念,或因盲目敗于初,唯有越過這二者,方能成事的可能。”

  常歲寧笑問:“那先生如今是覺得,我有成事之相了?”

  還是半點不謙虛的語調,但駱觀臨卻很難再否認了。

  節度使之位,是旁人需要花費十年,數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也無法站上的位置,她卻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做到了。

  正因過于迅速,才愈發可證明她的異于常人之能,也愈發讓人心生震蕩,不敢小覷。

  而今無人不知常歲寧,她已在各方勢力中,占據了一席之地。

  駱觀臨握著桌上酒盞,向常歲寧問道:“大人可還記得,去年在江都城樓上說過的話嗎?”

  她說過,若有明主,她必追隨。若無明主,她為明主。

從起初,她就這樣毫不遮掩地同他坦白了那本該藏起的野心,她那時同他說:若連我自己也認為女子的野心拿不出手,不敢正大光明地認同自己,那之后又何談讓先生、讓旁人來認同我  回想起那晚那城樓上的少女的錚錚有力之言,駱觀臨心緒復雜。

  而他也不得不承認,時隔一年,他此時再面對眼前之人,心境的確已有莫大變化。

  見常歲寧點頭,他才往下問道:“大人認為榮王李隱如何?”

  常歲寧抬起眼睛:“先生認為榮王是明主之選?”

  見她的眼神波瀾不驚,駱觀臨不置可否:“我與他了解不多,尚且談不上選擇。”

  “可先生依舊將他列入考慮范圍之內了。”常歲寧并不忌諱,語氣依舊隨意:“只因他如今聲名在外,是個男子,且姓李嗎?”

  駱觀臨沒否認,道:“大人不能否認,李氏子弟成事,對天下百姓而言,最為穩妥。”

  與現任主公談其他明主人選,哪怕有三年之約在先,也是有些冒昧大膽且不知死活的——

  但駱觀臨既真心相談,從另一重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交心”。

  而他也看得出,常歲寧此時并未帶有情緒,此等氣量并不多見,是值得欽佩的,所以他的語氣也難得格外平和:“且據我所知,榮王與先太子殿下關系甚篤,昔日也很得先太子殿下信任。”

  這等擺在明面上的皇室之事本就不是秘密,再加上先太子殿下去世后數年,逢景陵祭祀之際,榮王曾多次作下悲悼之文,其中有數篇祭文流傳甚廣,那些祭侄文字里皆是入骨悲切,亦可從文中提及的往事里窺見叔侄之情。

  “曾得先太子信任,似乎也說明不了什么。”常歲寧道:“萬一是先太子看走眼了呢?”

  常歲寧出于不想讓自己曾經的眼拙而給旁人帶來錯誤判斷之言,卻叫駱觀臨擰起眉:“大人哪怕說一句人心易變,也比指摘先太子殿下的眼神來得順耳。”

  常歲寧聽得出,駱觀臨雖不滿她的“不敬之言”,卻也未曾動怒,可見如今對她是很有些容忍度的。

  這可是個很好的兆頭。

  常歲寧心情不錯,便生出好奇之心:“先生這般敬重先太子殿下,那我能否問先生一個問題?”

  “大人問來便是。”

  “倘若先太子殿下是女子之身,先生還會這般嗎?”

  “……”駱觀臨眼角抽跳兩下:“何故作此荒謬假設?”

  常歲寧抬眉:“先生,這天下荒謬之事多著呢。”

  駱觀臨瞥了一眼她面前茶碗:“大人雖未飲酒,卻也醉得不輕。”

  他極其仰慕惋惜先太子李效,常歲寧如此“胡言亂語”,他未有訓斥她褻瀆不敬,已是很給面子了。

  常歲寧察覺得到已踩到了駱觀臨的某種底線邊緣,便也不再“胡言”,將話題扯回榮王身上,直言問:“先生是想說服我扶持榮王嗎?”

  若他只是想自己投去,是不必將此事擺到她面前來說的。

  駱觀臨微搖頭:“現在談這個,言之過早,我亦只是隨口一提。”

  再加上,他更多是想借此試一試常歲寧對扶持李氏的態度。

  “我也覺得言之過早。”常歲寧微微笑著道:“說不定不久之后,會有更有出息的李家人出現呢。”

  見她神態,駱觀臨不由問:“若有值得之人出現,大人果真愿意扶持李氏?”

  “當然。”常歲寧毫不猶豫地道:“正如先生方才所言,由李家人出面收攏大局,是最穩妥的選擇,既有利于民,我有何不愿?”

  或是這雙眼睛太過真誠,又或是的確見識到了她的憐民之心,駱觀臨此一刻,只覺被猛然觸動。

  “若大人此言為真,果真愿為天下生民而慮——”駱觀臨捧起酒盞:“那駱某為天下蒼生,也敬大人一盞。”

  這一盞酒中,包含諸多。

  常歲寧端起茶碗:“必不叫先生失望。”

  或因常歲寧的表態,讓駱觀臨倍覺安心,接下來的談話,也愈發融洽。

  但駱觀臨提到了一則不好的消息,他之前曾為常歲寧引薦了三個人,除王岳和唐醒外,還另有一人遲遲未至。經過這些時日的打聽,駱觀臨于不久前得知,他的那位舊友,去年夏時已經不在人世。

  “是遭了一群兵匪入戶燒殺劫掠……”駱觀臨提到此處,眼底藏著悲沉憤怒:“那里已經全無法紀,那些人揚言,要響應效仿卞春梁,殺盡不仁不義的士族與官宦。”

  可他那位好友,根本算不上是士族人家,只因家中有藏書,家中曾有子弟入仕,于當地頗具聲名,便被那些人肆意屠戮。

  更可恨的是,這已是許多地方的常態。

  卞春梁之舉,如一把火,經狂風一吹,火星四散,催生出了許多人心中的貪欲與惡念,以所謂“為民起事”的口號為遮掩,舉刀做盡惡事。

  常歲寧只能寬慰駱觀臨兩句,又想到荊州戰況,肖旻如今也在荊州,只望不日能有捷訊傳來,盡快扼制住卞春梁大軍的氣焰。

  “對了……”提及好友,駱觀臨不免問:“此次為何未見休困一同回江都?”

  這是常歲寧回江都后,第一次有空閑與他單獨坐下來說話,于是他此時才有機會問上一句。

  “我未能將他帶回來。”常歲寧道:“此乃我之無能。”

  駱觀臨靜了靜,最終嘆息道:“此非大人之過……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各人命也。”

  “……?”常歲寧解釋道:“他只是回了五臺山。”

  駱觀臨一愣后,恍然點頭,才道:“……這么多年過去,他竟還是絲毫定不下心來。此乃他之本性,也稱不上是大人無能。”

  常歲寧訝然笑道:“沒記錯的話,這是先生第一次安慰我呢。”

  這位臭脾氣先生,如今待她,同從前很是不同了。

  駱觀臨做出懶得理會之態,心中卻也有思索。

  直到常歲寧走后,駱觀臨依舊在院中月下靜立許多,良久的思索之后,眼底卻多了一絲從前未有過的迷茫。

  又靜立片刻,駱觀臨拿起了石桌上的匣子,交給了駱澤,交待他,明日送去城中善堂,盡數捐贈。

  投來江都的不單有文人,匠人,以及能種地的流民,還有許多失去了家人的孩子。對比之下,這些稚弱的孩子似乎是“無用”的,但江都也不曾將他們拒之門外。

  于是城中設下了多處善堂,用來安置那些孩童。

  常歲寧回到居院后,沐浴洗漱后,拆看了一封秘密來信。

  讓她意外的是,寫信之人竟是遠在黔州的長孫寂。

  值得思量的是,長孫寂也在信中隱晦地提及詢問她對榮王的看法。

  單是今日,她便分別從鄭潮、駱觀臨口中,以及長孫寂信中聽到了有關李隱的名號。

  如此時局下,一個人的名號,被多處頻繁提及,往往代表著一種信號。

  想到長孫家尚存的實力,以及昔日那個未來得及與她做朋友的少女,常歲寧思忖片刻,提筆給長孫寂回信。

  相比長孫寂的謹慎試探,她的回信顯得十分直白大膽,她道自己有更好的李氏人選,但此事關乎甚大,故邀長孫寂前來江都當面一敘。

  嗯……先將人誆來再說。

  將筆放下后,常歲寧便上了榻。

  和往常一樣,她躺在那里靜靜出神冥想了片刻,將每日發生之事皆在腦中梳理了一遍,適才閉上眼睛。

  只是今日梳理之時,她刻意越過了后園亭中的那一幕。

  一夜未能合眼的喻增,次日清晨,和一行欽差內侍,已開始準備動身回京的事宜。

  向常闊辭行時,喻增下意識地問:“不知節使大人何在?”

  “天剛亮,就動身去軍中準備慶功之事了。”常闊道:“小女不知諸位大人今日離開,有慢待之處還請勿怪。”

  潘公公忙笑著道:“豈敢豈敢……是我等昨日未有提早告知。”

  他本以為要等三五日的,但喻常侍昨日突然定下了要今日動身。

  而等十日之后,朝廷先前派來增援江都的那三萬大軍也將回京,那三萬兵士本是朝廷為防東羅而增派的,并未派得上用途。但要開口收回,也會憂慮會讓那常節使生出“誤解”,所以他們昨日提到此事時,也一并言明,由常節使操練出的三萬水師,日后便長留江都駐守海上,用以威懾海域。

  余下用于抗倭的四萬余士兵,也可整編入淮南道兵防之中。

  此前兵防并算不上牢固的淮南道遭徐正業摧殘,原節度使麾下兵防或傷亡潰散,或投敵,本就需要重新歸整補足,各道節度使,麾下皆有一定數目的兵權,此四萬余兵士,在合理范圍之內。

  但常歲寧如今真正握在手中的,并不止這三萬水師及四萬余兵力,還有那些尚未正式歸入江都軍籍的俘虜等。

  此部分人也有四萬余數,這些時日,在方巢等人的操練下,已完全適應融入了江都軍中。

  交接罷余下事務后,喻增一行人,于午時前出了江都城。

  出城后,馬車行駛漸快,喻增端坐車內,閉眸掩去了一切思緒。

  同日午后,孟列將手上的事情交待給了阿澈,及他暗中調來江都的一名心腹賬房先生,并說明自己要離開一段時日。

  天色擦黑之際,常歲寧帶著千名部將來到了軍中。

  軍營外每隔五里設一巡亭,軍中已經提早知曉主帥將在今晚歸營,不少將領皆候在營門處。

  “主帥到了!”

  聽得馬蹄聲響,眾人往前迎去。

  系著玄色披風的少女很快策馬出現,眾人紛紛行禮。

  常歲寧躍下馬背,看向迎上來的眾人,視線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時,猝不及防之下,忽而一愣。

  那高大的身影屈一膝跪下,向常歲寧抬手笑著請罪:“屬下歸遲,請大人責罰。”

  24年的一月結束了,萬分感激大家的支持,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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