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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 你主內,她主外(曾浣薺菜群像,可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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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常歲寧只當是今日薺菜衣錦還鄉之事稍有轟動,因而四下皆在傳揚,但細聽之下,才知她們口中討論的竟是另一件事。

  這件事,要從今日薺菜和曾浣回到城之后開始說起。

  入城之后,二人先去辦了常歲寧交待的差事,去了白記茶樓送信。

  從茶樓出來后,薺菜便讓曾浣回家探親去,自己也往家中方向而去。常歲寧讓她們在家中歇一晚,待次日晨早再離開和州。

  但曾浣私心里還沒想好要不要回家,去年她不顧家中讓她改嫁的提議,堅持要跟隨常歲寧從軍,為此幾乎與家中決裂。她的親生母親甚至說,只當沒生過她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從此只當她死了,讓她別再回來,也免得讓家中跟著蒙羞。

  這些話是私下說的,薺菜不知,常歲寧也不知,否則也不會提議讓曾浣回來探親了。

  曾浣一向少言,不想提及家丑,也不想駁了自家大人好意,再者她心中也還是有些掛念家中的。

  但她還沒想好要怎么回去,她不確定家中人是否想見自己。

  同薺菜分開后,曾浣先尋了一處客棧落腳,把自己的馬安置好之后,才上了街。

  她穿著男子衣袍,銅釵束發,長時間的軍中生活讓她較之從前更挺拔結實了,周身氣質也已大改,此刻她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不細看之下,沒人認得出她。

常歲寧給了她和薺菜一筆探親銀子,這筆銀子不菲,足夠她為母親買兩匹上好的布,母親愛面子,喜穿好衣裳;為嫂子備一副首飾,最好是嵌幾顆珍珠在上頭的;再給侄子侄女買上幾盒點心,城西趙家鋪子的點心很可口;最后再去給兄長打上兩壺他愛喝的好酒她拿著這些東西回去,家中人應當會高興吧她如今跟隨大人左右,也算稍有些出息了,聽說上回那幾位娘子回來,家中如今都因為她們而覺得面上有光她的母親和兄嫂,會因此對她改觀嗎  曾浣走在街上,心緒起伏不定間,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稱呼傳入耳中。

  “都已經晌午了,曾家嫂子這個時候才出來買蟹啊。”

  “可不是嘛”

  那應答聲更是再熟悉不過,還未想好如何相見的曾浣,幾乎是慌亂地閃身躲到一旁的油傘攤子后。

  “原本飯菜都做好了,還不是我家那孫子,非鬧著說要吃蟹只能出來買了”四十多歲的婦人提著幾只拿草繩綁著的活蟹,笑著同那賣虎頭鞋的婦人答話。

  二人顯然是熟識的,此刻鞋攤前沒有客人,二人便笑著說起話來。

  “是要到吃蟹的季節了呀,但我家中是舍不得買的,還是嫂子家里闊綽”

  “說什么呢就這么幾只而已,要我說,這東西是品不出什么滋味來的不過是那小霸王鬧著要吃,便是勒緊褲腰也得來買”

  “嫂子同我就別謙虛了,如今咱們這條街上誰不知道,嫂子您命好,生了個有能耐的好閨女”

  曾浣聽到這一句,驀地攥緊了手指,屏息等待著母親的回應。

  她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笑了起來“什么能耐不能耐的不過是在江都常刺史手下討口飯吃罷了”

  雖是謙虛的語調,卻也有遮掩不住的驕傲。

曾浣怔怔,所以,母親是認可她了嗎  她的母親似乎很樂意旁人提起這個話題,笑著往下說了很多“當初也沒想到阿浣能這么爭氣的,當時她說要投軍,還要跟著個小姑娘走,我想著,那不是胡鬧么又擔心她在外有個什么閃失可誰知道,那姓常的小姑娘那般能耐,打了一路的勝仗,成了人人敬仰的大人物,去了江都,竟然還當上了刺史你說,人家這命咋就這么好呢想來應是那常家祖墳埋的好,凈出大將軍了”

  賣鞋的婦人笑著道“你家阿浣也跟著出息了呢,上回從軍中回來的那幾個,都說這位常刺史是個念舊情的,待她們都好著呢季黑臉他家的薺菜,聽說都當上官兒了,手底下管著千把人呢想來你家阿浣也差不多少的”

  “我家阿浣哪里能比得上季黑臉他家的,阿浣嘴笨,人太老實,不懂得鉆研經營巴結那些事”

  曾浣聽到這里,心情復雜地扯了下嘴角,母親總是什么都不懂,卻還要裝作什么都懂,自認精通所謂人情世故。

  “放心吧,你家阿浣沉穩,當上大將軍那也是遲早的事不過阿浣她可有來過信”

  “來什么信呀,她不識字,我們家里也沒個識字的,且她忙著打倭賊,哪有這閑工夫”提著青蟹的婦人笑著道“但我和她阿兄商議過了,等下個月過罷中秋,我們就去軍中看她去”

  婦人說著,又將身子往攤子前湊近了些,道“聽說沒,江都建了個什么書院,好些人擠破了頭都想進呢”

  賣鞋婦人“當然聽過,前頭胡同里的蔣家秀才,前幾天才動身去了江都,就是為了那座書院去的”

  “我和石頭他爹商議過了,回頭去軍中找阿浣,讓她去常刺史跟前說說話,把我們石頭也送進那書院讀書去”婦人眼中的炫耀之色幾乎要遮掩不住。

  “這這能成嗎”賣鞋婦人道“聽說很難進的,要考試呢”

  “旁人當然要考,可阿浣是在常刺史跟前做事的當初常刺史帶走她時,身邊沒幾個人跟著呢,常刺史能有今日,也少不了我們阿浣一份功勞”婦人越說,市井本色越遮掩不住,也顧不得謙虛了,拿理所當然的語氣道“不過是送個孩子進去讀書而已,這點小事,想來總會應允的”

  曾浣皺起了眉。

  賣鞋婦人滿眼艷羨之色“真能進了那書院,可就了不得了”

  “進個書院算什么”曾家婦人愈發眉飛色舞“等我們阿浣再出息些,說不定還能幫她兄長在刺史府里謀個一官半職呢。”

  賣鞋婦人便又是一番吹捧“那嫂子若做上了那誥命夫人,到時可不能忘了咱們街坊們”

  曾家婦人已要笑的合不攏嘴,連連應著,眼看說得多了,這才趕緊提著蟹往家走去。

  曾浣站在原處,久久未動。

  她的母親方才并未有半字難聽言語,相反全是因她而生出的驕傲,但不知為何,她聽在耳中,卻覺得心中升起無限悲涼與無望。

  悲涼是因母親從始至終沒有提起過她的不易,提起她時只有炫耀沒有分毫擔憂。

  無望則是一種之后的日子一眼便能望到頭的無望。

這就是她想要得到的改觀和認可嗎母親在意的是她這個女兒,還是她能給曾家帶來的體面和利益  答案已經清晰地擺在眼前了,只是從前她局限其中,不曾細想深究。

  母親想讓石頭進無二書院,還想讓好吃懶做的兄長進刺史府何其無知,又何其貪婪。

  曾浣腦子里忽然出現一道聲音這種無知而貪婪的糾纏,會毀了她拿性命拼殺換來的一切。

  她轉頭看向嘈雜的四下,腦子里亂糟糟的。

  街上吆喝聲不斷,她看到了賣糖葫蘆的小販經過,腦海中閃過幼年的自己說想吃糖葫蘆,母親卻充耳未聞的畫面。

  可兄長說想吃,母親卻又突然能聽到了。

  她的聲音,似乎總會隨風消散,永遠沒辦法被母親聽到。

  當初嫁人也是母親的選擇,她縱然不愿意,卻什么沒都說,因為她知道母親“聽不到”。

  直到她的丈夫死后,她不愿改嫁,而是要和常娘子一起離開,這次母親終于聽到了,因為她的聲音太大了,母親不單聽到了,還勃然大怒,將一切惡毒言語砸向她,讓她永遠不要再回來。

  “等等”

  曾浣快步上前,追上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給我一串糖葫蘆”

  “不,給我兩串還是拿十串吧”她眼中包著淚,笑著說道。

  買罷糖葫蘆,她又去不遠處的鋪子里買了兩只燒雞,這家燒雞她幼時每每經過都要咽口水,母親每月會買一只,但兩只雞腿永遠是兄長的。哪怕她多看一眼,都會被母親瞪視著罵她是“饞死鬼托生”。

  她要的一切,似乎永遠是羞恥的,貪婪的,上不得臺面的。

可是大人說,想要的就憑自己的能力去爭,能爭來便是她們的本領,非但不為恥,更是榮光這些銀子,都是她憑自己的本領得來的  與其想著給母親買布,給嫂子買首飾,給侄子買點心,給兄長買酒或許她更該款待自己一次。

  她最虧欠的不是母親,是她自己。

她最需要得到的,是自己的認可  曾浣拿著買來的東西回到客棧,放在桌上,邊哭邊吃,直到再也吃不下。

  她第一次吃喜歡的東西吃得這樣飽,它們原本什么味道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滿足了年幼的自己,填補了那份虧欠后,她知道了日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她想好了,待回去之后便求大人,讓大人報一則她的死訊回來,拿她的賞賜所得作為一筆撫恤銀子送回曾家就這樣兩清吧。

  她不會再回那個家了,她不想被那些人糾纏毀掉,也不想因為自己的懦弱給大人和刺史府帶來甩不掉的麻煩。

  曾浣站在二樓客房的窗戶前,見外面巷子里有幾條狗在覓食,便將剩下的食物從窗戶處扔了下去。

  那幾條狗吃得干干凈凈心滿意足,歡快地朝她搖起了尾巴。

  曾浣破涕為笑,擦干了眼淚。

她抬頭,遙遙看向薺菜家中所在的方向薺菜統領此刻應當正在與家人團聚吃飯吧  薺菜這邊,團聚的確是已經團聚上了,但飯桌上空空如也。

  不過也已經飽了,倘若氣飽也算飽的話。

  薺菜這趟回家,是翻墻進來的。

  她回來時發現院門從里頭閂上了,拍了幾下沒人應,便翻墻跳了進來。

  進了院子才發現,里屋的門也閂上了,且走近了聽,隱約有男女叫喚的聲音傳出來。

  到了這個份兒上,薺菜再反應不過來那就是傻子了,她哐哐兩腳把門踹散了架,踩著門板大步走進來,見得屋內床上光溜溜糾纏著的那雙男女,了然“嘖”了一聲“我說拍門沒人應呢,合著忙這茬子事呢”

  男女的驚叫聲響起,躲藏,扯被子,尖叫,混亂的動靜好似耗子窩里進了大貓,一腳踩死了好幾個。

  薺菜看著嚇得不輕的男人,往他下身掃了一眼,又“嘖”一聲,正熱鬧起勁著呢,被這么一嚇,往后怕是不得行了。

  “你你怎么突然回來了”男人扯過衣袍遮羞,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薺菜嗤笑了一聲。

  這個人送外號季黑臉的男人,便是她的丈夫了。

  薺菜是騎馬回來的,臨近家門前,一路便已經招來了不少注目,她跟隨常歲寧建功立業的事跡在這幾條街上早已傳開了,此刻左鄰右舍們聽聞她回來探親,三三兩兩地都跑過來串門。

  不成想,院門還從里頭閉著,卻有男女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傳出來。

  眾人神情各異間,只見院門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露出薺菜熱情的臉,朝他們招呼道“都來了啊,別在外頭站著了,都進屋說話吧”

  眾人反倒不知該做什么反應了,但也沒人想拒絕這種熱鬧。

  很快不大的院子里便擠滿了人,看著匆匆套上衣裳,局促地站在堂中的那對男女,一名年紀大些的婦人嘆口氣,向大馬金刀地坐在堂中條凳上喝茶的薺菜小聲勸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吃虧丟人的也不是你家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因為這檔子事置氣,不值當的。”

  薺菜把空了的茶碗擱下“嫂子說得對。”

  見她如此反應,其他人也跟著勸起來。

季黑臉此刻已經定下神來,見一向彪悍的妻子比之從前竟然寬和許多,不砸不鬧也不罵,想來莫非是沉穩了,有了身份,更懂得愛惜臉面了興許她也自知待這個家有所虧欠這般想著,又有這么多老少爺們盯著自己瞧,季黑臉便拿我也是為了這個家考慮的語氣道“原本也要同你說的,只是沒能尋著機會。你成日也不在家中,倒不如讓芳娘做個小的,當個妾,也能幫咱們操持家中和倆孩子。這樣一來,你主外,她主內,你在外頭也能安下心來打仗,不正好兩全其美嗎”請牢記,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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