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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1崔≈3金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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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信給孟列的第三日,常歲寧去了正在修建的學館處察看進度,沈三貓見著她來,給了她一冊很詳具的花銷明細。

  常歲寧坐在返回刺史府的馬車上,翻看著那冊明細,每翻一頁,好似便能聽到銀票燒沒的聲音。

  「三十余萬錢……」喜兒很是發愁:「不過是建個學館,怎就要花這么多銀子啊。」

  車內另還坐著姚冉及李潼。

  今日是查辦徐正業余黨的欽差押送罪犯離開江都城的日子,潘公公他們實則早幾日就該走了,奈何常歲寧為杜絕哪怕一字錯漏,令人再三校驗抄本。

  諸事已辦妥,包袱都收拾好了的潘公公無奈,只有帶著人原地摳腳,等待了四五日——沒法子,誰讓人家是奉旨抄書呢。

  今日常歲寧出門,便是為潘公公送行去了。

  潘公公甚是受寵若驚,主要是驚,生怕對方又盯上了什么……天知道這些時日,他是懷著怎樣朝不保夕的心情在度日!

  對方獅子大開口討要藏書之舉,帶給他的陰影,僅次于當年凈身房中那一晚的經歷。

  待確定常歲寧只是為了履行承諾,派人幫他護送藏書之后,潘公公很是松了口氣,連連揖禮道謝。

  坐上馬車,順利出了江都城的那一刻,潘公公一顆心才算徹底放回了肚子里,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頗有劫后余生之感……這江都,除非之后另換新刺史,否則他再不想來第二趟了!

  送走了潘公公一行人后,常歲寧順便帶上為謄抄藏書之事操勞到最后的姚冉,去看了興建中的學館。

  李潼則是剛巧在學館附近辦事,聽護衛說常刺史來了,便去尋了常歲寧,待常歲寧在沈三貓的陪同下四處查看罷,幾人便一同回刺史府去。

  此刻馬車內,聽喜兒為沈三貓列出的后續花銷總額而道出的發愁之言,姚冉道:「若只是尋常學館,自然不會有如此之大的花銷,但女郎要建的學館占地之大,作用之多,皆是少見的,造價自然不菲。」

  要建成此類學館,不是只拉一道院墻就可以的。

  土木磚瓦,這些是明面上最能看得著的,看不著的還有工匠酬勞等。而后續大到庭院造景,小到一桌一椅一茶幾,還有一應教學用物,也都要花錢置辦的。

  「三十三萬貫錢……不多了。」常歲寧嘆道:「也就是三貓來辦了,若換作其他人,花費怕是還要多上至少三成。」

  李潼認可地點頭:「常妹妹這話不假,這幾日我在附近走動,得閑時同這沈三貓也打了幾回照面,此人的確是個持家好手,且渾身上下都生著眼睛呢,哪個工匠偷懶躲閑都瞞不過他。」

  此處書院因是常歲寧私建,故所用人力,也非服役之人,皆是真銀白銀花錢雇傭而來的,不怪沈三貓盯得緊。

  「那……女郎,咱們的銀子還夠使嗎?」喜兒眼巴巴地問。

  人家升官都是發財,可自女郎來了江都后,凈花錢了。

  常歲寧點點頭:「放心,暫時夠用,之后我來想辦法。」

  老常早年累下的百萬余貫家財,聽來是個大數目,若放在京師吃吃喝喝,一家子幾輩子也是吃不完的,可出了京師,被她這么幾番折騰,就顯得不經用了。

  起初江都富商捐銀時,常闊也捐了三十萬貫,如今又建學館,便折騰得七七八八了。

  「常妹妹,若你手上不寬裕,不如我讓人送信回宣州,再向母親……」

  李潼話未說完,便見常歲寧收起那明細單子,笑著搖了頭:「不必了,李潼阿姊。現如今還是夠用的,待實在沒銀子可使了,再向大長公主殿下張口不遲。」

李潼自也不好代她做主,只好道:「總之常妹妹千萬別見外  就是了。」

  常歲寧點頭:「多謝阿姊,我知道。」

  李潼抿嘴一笑,在心里道——你才不知道呢。

  常歲寧還真知道,但即便她知道那一層關系,自認卻也不該就此將宣安大長公主當作她隨用隨取的金庫,親兄弟且還明算賬,無論什么關系,一味索取都不是長久計。

  宣安大長公主已幫了她許多了,尤其是在幫扶江都恢復商業之上,她以刺史府的名義給大長公主已打下一籮筐欠條了,不好再因私人建學館的需要去借錢了。

  人情總得省著些用,她不想沾著父兄的光,成為一個只借不還的賴皮小輩。她會讓自己盡快具備與宣州有來有往的對等能力,到那時,她才能與宣安大長公主結下真正長久牢靠的交情。

  那樣健康的關系,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那作坊之事,還要繼續籌備嗎?」李潼此刻問。

  「要。」常歲寧沒有遲疑地點頭:「還要辛苦阿姊繼續費心此事,銀子的事,我自會想辦法解決的。」

  李潼便笑著點頭,也取出兩本冊子來:「那你先看看這些……」

  這是她這些時日帶人在江都城中各大作坊的走訪中所得。

  自常歲寧提及想效仿宣州,在江都建立作坊的想法之后,在宣州時便對此類事有所涉獵的李潼立即拍手稱贊此法可行,并認真為常歲寧出謀劃策,又主動攬過此事,這月余來,一直帶人在為此事忙活籌備著。

  常歲寧此刻翻看著李潼遞來的冊子,因她對經商之事并不熟知,不時便還要李潼在旁解答疑問。

  李潼答得認真,常歲寧聽得認真,姚冉在旁不出聲,卻也用心聽著,學著。

  眼看就要到刺史府了,李潼才幫常歲寧將那冊子合上:「好了,歇一歇眼睛……」

  「路上也不得片刻清閑,瞧把我常妹妹都累成什么樣了。」李潼有些心疼地嘆氣,伸出手指輕點了點常歲寧眼下的淡淡青黑。

  點著點著,因手指下觸感良好,李潼忍不住輕捏了捏少女的臉頰。

  常歲寧雖不習慣,卻也不反抗,微仰著臉由李潼捏扯,樣子顯得很是乖覺。

  沒法子,宣安大長公主是她的頭號債主,李潼又幫她這般忙里忙外,她若連臉都不許人捏一下,那也太沒欠債的自覺了。

  馬車很快在刺史府外停下,見得從車內走下來的少女,守衛連忙行禮。

  常歲寧在前,李潼和姚冉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帶著女使護衛大步進了刺史府。

  一行人剛來至內院,便聽迎來的王長史道:「……大人,您有貴客至!」

  王長史的聲音稍稍壓低,畢竟這行「貴客」來得有些神秘,不宜聲張。

  常歲寧遂前去相見,待見得那身穿玄色束袖窄袍的為首中年男子,甚感意外:「虞將軍?」

  早在汴水一戰,她追擊斬殺徐正業時,便在崔璟身邊見到過這位玄策軍中的副將,之后在汴州,滎陽,又多次碰面,也算得上熟悉了。

  「正是在下!」虞副將抱拳行禮:「見過常刺史!」

  此刻常歲寧身側只李潼和姚冉,王長史也未有上前靠近,只帶人守在院外,常歲寧問起話來便沒有太多顧忌:「虞副將此刻不該身在北境嗎,怎會突然來江都?」

  虞副將沒有隱瞞地道:「在下此前奉大都督之命暗中回京辦事,順便按照大都督的吩咐來一趟江都,給常刺史送些可用之物——便是這些了。」

  常歲寧進得院中便看到了那幾乎擺滿了整座院子的方正箱子,此刻順著虞副將的視線看去,正要問是何物時,已聽虞副將道:「大都督知曉常刺史上任江都,各處正是用錢之際。」

  話是他編的,大都督什么都沒說,只讓他取錢送來,但送都送了,他好歹得幫大都督多說兩句好話吧。

  常歲寧有些愕然,所以……這一口口箱子里裝著的都是銀子?

  李潼也看過去,在心中「嘖」了聲,她對銀錢歷來敏銳,這么多口箱子,粗略一觀,數十萬兩銀至少是有的。這位崔大都督已遭了崔家除族,出手竟還這般闊綽。

  「本欲折換成銀票,但思及戰亂頻發,如此大的數目恐常刺史之后支取不便,便還是送了現錢過來。」虞副將說著,從懷中取出崔璟當日寫下的那張字條,恭敬地遞給常歲寧——

  「統共折錢約有三百六十七萬貫,請常刺史令人過目清點。」

  常歲寧接過字條的手微微一頓。

  李潼倏然瞪大眼睛——多少?

  三百多萬貫?!

  這么些箱子,不應當呀,除非里頭是……

  此刻,虞副將已示意手下將那些箱子打開,李潼看去,只見那一口口被打開的箱子里,滿當當,金燦燦……

  里頭根本不是銀子,全是金子!

  一兩金等同十兩銀,一兩銀為一貫錢……如此一來,同箱子的數目便對得上了!

  李潼看著那在午后的陽光下分外刺眼的金燦之物,一時只覺驚訝萬分,她原先只當是數十萬貫錢,感慨這位崔大都督倒也闊綽,可眼下才知分明是數百萬貫……

  雖說是大盛首屈一指的武將人物,玄策軍上將軍,可背后無家族支撐,出手便是這般驚人的數目,怕是得把家底都送來給她常妹妹了罷?

  須知江都最富的鹽商蔣海,先前也不過捐銀百萬貫。

  如此換算,豈非一只崔大都督,等同三只蔣金雞,且還有得富余?

  李潼自幼泡在宣州那等富貴地,最不缺的便是金銀,此刻的驚詫有三成是因這數目之大,余下的七成便是沖著崔璟的用心去了——

  但王長史不同,他此刻遠遠地瞧見那些刺眼的箱子,激動得雙眼放光……他就說是貴客嘛!讓人幫忙搬抬時,他便猜到里頭是錢了!

  只是本以為是白的,沒成想是黃的!

  這顏色,可太叫人心生喜歡了!

  常歲寧看著手中字條,其上是崔璟的筆跡,上書三佰陸拾柒萬貫七字。

  三百六十七萬貫……

  當年她率軍攻打北狄時,一年十萬大軍的軍餉,也不過兩百萬貫。

  常歲寧來不及思索眼下這數目為何有零有整,便已下意識地道:「這些我怕是不能收——」

  這數目太大了,好似將家底都搬給她了。

  虞副將忙道:「常刺史您放心,我等是秘密來的江都,無人知曉此事。且這些銀子來路清白,皆是我們大都督這些年來攢下的俸祿和軍功賞賜所得,您只管放心用!」

  常歲寧當然知曉它們來路清白,皆是崔璟這些年來打了無數場勝仗、一刀一槍換來的。

  正因此,她才覺得這數目太「重」了。

  但他似乎很不當回事,前不久她收到了他的回信,可他在信上竟半字未提讓人給她送錢之事,這數百萬貫錢,竟都不值得他在信上提一句么?

  「我等此番是領了軍令來的,若常刺史不收,在下實在沒辦法同大都督交代!」

  「橫豎我們大都督如今孤身一人,又是鐵了心非您不……咳,又是鐵了心不娶妻不成家的,這些東西留著也是無用!」

  虞副將話至此處,不禁暗忖——縱是元祥在場,必然也要為他那看似漫不經心的口誤,而感到驚艷吧?

自我肯定的虞副將又接著道:「且如今局勢莫測,大都督在京中也沒個可托付的人,倒  不如都交給您,您能用便盡管用,用不了的,只當替大都督暫時保管著便是了。」

  虞副將竭力勸說常歲寧務必收下,甚至做好了若常歲寧再不點頭,他便暗示幾名下屬趕緊開溜的準備。

  只要他跑得快,這些金子就追不上他!

  路上,他也已經想開了,橫豎看大都督這病情,是注定在常娘子這棵樹上吊死了。從前有崔家壓著還好,如今大都督獨身一人,徹底沒人能管得住,便斷無被迫成家的可能……因此,若不能娶常娘子,這媳婦本留著也是無用!

  「……」同是行軍習武之人,常歲寧默默將虞副將隨時準備逃脫的肢體戒備氣息看在眼中,想到自己與崔璟的約定,到底未再多言推辭。

  她看著手中字條上那稱得上隨意的筆跡。

  所以,他怎就總能這般毫無保留,卻又好似從來不覺得自己所做值得一提呢。

  當晚,常歲寧欲給崔璟寫信道謝之際,特意翻出了崔璟不久前的那封回信。

  他很聽她的話,她上回說讓他多寫些,他便果真多寫了很多字,好幾頁信紙,沒有半字敷衍湊數。

  此時,常歲寧重新翻出來看,才在信中恍然找到了答案——原來他那有零有整的三百六十七萬貫,竟是。這么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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