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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那便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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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定此事后,李獻立即令人尋來了洛陽宮城內,負責監修奉仙宮的幾名道人。

  這些道人們皆有官職在身,平日負責奉仙宮的修建布局風水事宜,為首者被稱為洞玄法師,在洛陽城中信眾頗多,很有聲望。

  洞玄幾人自李獻處離開后,即令人于城中開了祭壇,宣告四下,要行祭天之舉。

  此祭,是以活人為祭。

  洪災出現之前,李獻即奉旨清查洛陽城中與徐正業勾結者,為得到詳具的內應名單,李獻自被俘的徐氏亂兵中,帶走了五百名昔日在徐正業麾下有職位的武將,押至洛陽審問。

  洛陽城中大致的內應名單李獻已經拿到,如今也已抓捕了不少有嫌疑者,只需順藤摸瓜,便可揪出余下同黨。

  這“同黨”二字,不只是表面意思。

  除了從徐正業的心腹俘兵口中撬出來的名單之外,李獻手中還握有另一份名單在那是此次自京師前來傳旨的內侍,暗下交給他的。

  其上姓氏與他審訊所得多有重合,但也有很多人并不在其中。

  圣冊帝的用意已十分明顯,既然要動手,便要一舉徹底拔除那些名為異己的利刺不管他們究竟有無參與到徐正業之事當中。

  或者說,徹查徐正業同謀之說,從一開始便只是一個名目而已。

  而此次“清查”的范圍,也絕不只在洛陽之地,女帝注視之處,乃是整個中原之地的士族,尤其是那個最為煊赫的姓氏,那個足以撕開利益緊密相連的四大士族的大姓。

  故而,接下來要對付哪些人,要如何做,李獻心中已經再清楚不過。

  他已不需要再去審問那些俘虜。

  不過,他很快發現,這些原本已無用的俘虜,卻還另有用武之地。

  殺徐軍俘虜祭天,是李獻和部分洛陽官員商議之后的決定。

主持此次祭天儀式的洞玄道人宣稱,此次洪水災害,大水沖毀奉仙宮,皆因徐正業之行罪大惡極,罪孽深重,以致觸怒上天,而天怒難消,怒在徐賊余孽遲遲未除  他們以平息天怒之名,將兩百名俘虜押上祭壇斬首。

  鮮血順著祭壇符文痕隙流淌涌下,混入雨水中,染紅了洛陽城中數條街道。

  此舉無疑是血腥的,而正因它足夠血腥,得以震懾各處民眾,一時果然成功彈壓下了那些對女帝不利的謠言。

  為坐實此說,他們對外聲稱,接下來每日皆會獻上兩百名俘虜祭天,直到平息天怒為止。

  李獻等人此舉固然血腥,卻算不上擅開先例,大盛自建朝來,雖甚少有活人祭祀之舉,但殺俘祭祀,卻歷來有例可循。

  洛陽城中雖有許多文人指責此事,但也只能從道德風氣層面譴責一二。

城中那些士族們則已焦躁不安,李獻此舉,除了扭轉輿論,顯然也是沖著他們來的今日可殺戰俘,明日便可殺同為徐正業余黨的他們祭天  眾士族族人憤怒卻又不安,而洛陽城內外有玄策軍層層把守鎮壓,又因水災成患,各要道多被沖毀,他們族中多文人婦孺,縱想要及時逃離洛陽卻也不能。

如此天災與人禍并行之下,他們已成困獸,現下唯一的自救之法,或許便是向滎陽鄭氏求救了  于是,他們決定遣可信之人,暗中送一封信前去滎陽。

  李獻也令麾下千名親兵,在兩名洛陽官員的陪同下,冒雨出了洛陽,趕去了汴州。

  他們未入汴州城,而是直接去了在汴州城外地勢較高處扎營的大軍營中。

  得知主帥肖旻不在營中,為首的那名武將和兩名洛陽官員,即令營中迅速清點徐軍戰俘,要將他們全部押往洛陽。

  營中幾名將軍前去與他們交談詢問此事,他們態度強硬,只稱是奉李獻將軍之意,事關重大,不得耽誤。

  此刻雨勢稍小,不遠處一群腳上鎖著鎖鏈的戰俘正冒雨往麻袋里填裝沙土,李獻麾下的那名武將立時示意手下,將那些戰俘驅趕過來,取了麻繩,當即就要將他們清點串綁起來,似同對待牲畜。

  洛陽城中剩下的戰俘已“支撐”不了兩日,他們需要盡快將這些戰俘帶回去交差。

  “如今營中戰俘足有六萬余,要全部清點完畢,至少需要一整日。”白校尉皺眉正色道“且此事非同小可,還須等主帥歸營后,與幾位大人當面商榷后方能交接這些戰俘。”

  那武將冷笑一聲,手按在腰側刀鞘上,厲聲道“事關祭天大儀,關乎國運,若有絲毫耽擱閃失,非但我等難辭其咎,你們只怕也同樣擔待不起”

  此言出,一旁那些正被綁起的戰俘皆神情驚駭。

所以,昨日聽到的傳言是真的洛陽城中殺了那些人還不夠,竟要將他們全部押去祭天嗎  “你們你們干什么”

  “放開我”

  他們身為戰俘,自然不可能得到優待,這些時日在營中做著最苦最累的差事,吃著最差最少的食物,但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處境,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

  且身為戰俘雖苦,好在那位寧遠將軍發過話,故而營中至少不曾有凌虐戰俘之事發生,所以他們從未想過反抗。

當初他們愿降,不外乎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此刻,這些人要押他們去祭天,性命遭到威脅的恐懼之下,便開始有人掙扎反抗起來。

  一名瘦弱的戰俘從隊伍中踉蹌奔撲出去,慌亂喊道“白校尉,我們不想去洛陽寧遠將軍和肖主帥親口說過,降者不殺,你們不能”

  隨著一支箭矢刺穿他的心口,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撲倒在泥水中。

  端著弓弩的,正是那名李獻部下武將。

  他聲音寒厲“膽敢反抗者,本將軍不介意將你們就地斬殺祭天”

  看著那趴倒在泥水中,身形微微抽搐,口中不停涌出鮮血的同伴,一名身形魁梧的俘虜見狀悲怒難當“順子又不曾反抗傷人他只是膽小而已”

  他猛地轉頭,看向那射殺了同伴的武將,雙拳攥起,一把掙斷麻繩“你們出爾反爾欺人太甚”

  “左右都是個死,與其窩窩囊囊變成豬羊牲畜一樣的祭品,老子何不殺出去”

從被徐軍強征,到戰敗成為俘虜,這一路他們何曾有過選擇本以為這一切終于休止了,誰知眼下竟還要不明不白被當成祭品殺掉這究竟是什么吃人的世道  男人眼睛通紅“老子今日就跟你們拼了”

  他很有些身手力氣,空手奪下了一名士兵手中的刀。

  而他在這群戰俘中應是有些威望在的,見他此舉,他身后戰俘立即跟從而上。

  “都住手速速控制住他們”白校尉快聲道。

  “豬羊牲畜”那名武將見狀諷刺道“未免太過高估了自己,不過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螻蟻而已。”

  他說話間,示意身后披著盔甲的手下上前“膽敢反抗,一個不留事后將他們的人頭清點完畢,一顆不少地帶回洛陽”

  “是”

  見那為首的魁梧男子滿眼恨意,舉刀向自己奔來,他瞇著眼睛,再次端起了手中的弓弩,瞄準那男子。

  “咻”

利箭破空,卻非出自他手,而是自旁側橫刺而來,生生刺穿了他的手臂  他疼得面色猙獰,手中弓弩砸落在腳下,連連后退兩步,同時轉身看向那利箭的來處。

  “賀將軍”他身后的洛陽官員將他扶住,驚呼出聲,也看向那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一行人策馬而來,甲衣之外又披著蓑衣,為首者手持長弓,在離他們五六步遠處勒馬。

  她微偏身,再次挽弓出箭,卻是射落在地。

  那名舉刀沖來的魁梧戰俘看著射落在自己腳邊的利箭,身形不禁一頓。

  “何人再敢擅動半步,格殺勿論。”那挽弓的少女聲音不重,卻比如針雨絲還冷幾分,令人不敢造次。

  “是大教頭回來了”

  “寧遠將軍”

  “將軍”

  一時間喊什么的都有,四下不斷有將士圍上前行禮。

  白校尉趁機將那些躁亂的戰俘控制起來。

  “原來是寧遠將軍”那被常歲寧一箭射穿右臂的武將因疼痛而面色發白,他死死盯著那馬上之人“敢問寧遠將軍何故貿然行傷人之舉”

  “是我該問一問爾等何故擅自插手我軍中事務。”那少女驅馬又緩行數步,她身下坐騎是一匹極魁梧漂亮的棕紅大馬,一雙眼睛看起來野性難馴,鼻孔中竟不時朝他噴著白汽,看起來甚是挑釁。

  那馬上之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與那兩名官員“在外行軍,唯軍規不可亂,諸位在我軍中無主事將官的前提下,擅自造次,動以刀箭,呼喝滋事,如此,我縱是以軍法誅殺爾等,又有何不可”

照此說來,她倒還手下留情了  “你”一名洛陽官員怒然伸手指向她“我等有要令在身,乃是奉李獻將軍之命,押送這些戰俘去往洛陽”

  他們搬出李獻名號來,卻見那少女態度依舊,甚至又多了兩分輕慢“李獻將軍為何又要來討借戰俘此前他帶走的那些,還不足夠讓他拿來審訊嗎”

  這似在嘲諷李獻辦事無能的語氣,讓那名手臂受傷的武將惱怒非常。

  他乃韓國公府家仆之子,名和姓都是韓國公府賜下的,喚作賀善,自幼跟隨在李獻身側,異常忠心。

  但他多少也有些畏懼于常歲寧的名號,并不想與她起沖突,便強行忍下手臂被傷之怒,與她說明這些戰俘的用途是用于祭天,而非審訊。

  常歲寧眼底浮現冷笑。

  好一個祭天,好一個每日殺兩百人,直到平息天怒為止。

每日殺兩百人,一直殺下去,雨總有停下的一天,到時便能代表天怒消止,是嗎  她知道,洛陽城中奉仙宮被沖毀,傳出了對圣冊帝不利的流言,李獻此舉,便是要制造出另一個流言,去掩蓋那一個流言。

  為了使自己制造出的流言更具沖擊力,便選用了戰俘祭祀此等血腥之法,來轉移世人的眼球。

  且同時又能威懾彈壓那些洛陽士族,為徹底清除他們做下輿論準備。

  的確是個怎么看都不會出錯的好辦法。

  見她一時不語,賀善忍耐著疼痛,定聲道“此事關乎甚大,還請寧遠將軍配合我等行事。”

  常歲寧看一眼那些被重新控制起來,神情或驚惶或悲怒的戰俘們,道“此事我無法應允,你們不能帶走他們。”

  賀善只當自己聽錯了。

  那些戰俘們也大多一時難以反應過來。

  “我曾親口允諾過他們,降者則不殺。他們雖是戰俘,卻自有相應的軍法處置。”常歲寧道。

  一名洛陽官員沉聲問道“寧遠將軍可知沖撞阻攔祭天之儀,是何罪名嗎”

  “敢問這所謂祭天之儀,究竟是何人發起”常歲寧視線掃向他“是圣人,還是唯恐擔上監修看管奉仙宮不利之罪名,急于脫責的諸位大人”

  那官員面色幾變“寧遠將軍須知此乃李獻將軍之意,李獻將軍奉圣諭處置徐氏余黨”

  他說著,向京師方向抬手一禮,道“李獻將軍既是奉旨處置徐氏余黨,自然便能做主處置這些戰俘”

  他搬出了圣人名號,卻聽那依舊不肯下馬的少女淡聲提醒道“可是,我也在奉旨清剿徐氏殘部。”

  “且據我所知,李獻將軍是奉旨徹查洛陽城中殘留的內應而已,而各處徐軍殘部,則由我負責。”

  另一名洛陽官員忍無可忍地上前一步,強硬問“如若我等今日定要帶走這些戰俘呢”

  那少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那便試試。”

  她說話間,身下那匹駿馬忽而嘶鳴著揚蹄,似要踩過來,那名官員受驚之下慌忙后退兩步,再看,只見那匹馬朝他哼哧哼哧噴氣。

那官員一時面上無光,神色難以名狀他竟被一匹馬給嚇唬并嘲笑了簡直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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