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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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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會兒,魏妙青才得以張嘴發出聲音:「阿娘,阿爹,阿兄,二叔二嬸……你們說,我怎就這么倒……」

  那個「霉」字出口之前,段氏一把將女兒扯進了隔間。

  隨著鄭國公魏欽和魏叔易也走進了隔間,魏家二老爺魏毓上前默默將隔間的門合上,而后與妻子及兒女自覺去了廳外把風。

  魏毓站在廊下,嘆息了一聲。

  大哥生性過分追求散漫自由,說白了便是不著調,這樣不著調的大哥,偏又給他娶了一位在不著調一事上也頗有造詣的大嫂……

  而二人能生出如子顧這般過于著調的孩子,只能有一個解釋方向——物極必反,觸底反彈,絕處逢生。

  但此等極端罕見,如奇觀現世一般之事注定不可多求,所以相較之下,青兒的性子就像她爹娘得多。

  故而此時隔間內,怕是子顧在一帶三……一個著調的,帶三個不著調的。

  最小的那個不著調的,此刻沒了外人在,已放棄了表情管理,哭喪著臉道:「……這太子妃的苦差,怎兜兜轉轉還是落到我頭上來了呀,我一直記著兄長的交待,表現得分明也不出挑啊!」

  說著,哭著看向魏叔易:「兄長,你要給我一個解釋的!」

  魏叔易輕嘆口氣:「阿兄知道,你已表現得很不出挑了,怪只怪我這做兄長的,于朝堂之上實在太出挑,倒是牽累你了。」

  「也怪阿爹。」鄭國公也認真反省自己:「都怪阿爹是家中嫡長子,雖處處不如你的叔叔們,卻竟也襲了這鄭國公之位,給了你這過于體面出挑的家世……才害得你被選為了太子妃。」

  看著這樣的父兄,魏妙青哭聲一滯。

  「阿娘也有責任。」段氏拉著女兒的手,也是眼眶微紅,慚愧之色比丈夫更甚:「誰讓阿娘給了你一副無可挑剔的好樣貌?但凡是生一顆痣在臉上呢?也不至于被選為太子妃啊。」

  「……」魏妙青徹底哭不出來了,她真的很難不懷疑:「你們到底是安慰我,還是借機自夸?」

  「縱有自夸嫌疑,卻也是實情。」魏叔易的臉色正了些,道:「圣人自清算長孫一黨以來,各處實職空缺無數,正是與崔氏他們爭奪勢力之際,這般要緊關頭,必要趁早定下太子妃,以免再被那些士族借機捷足先登。」

  「其二,那駱觀臨的檄文中,大肆貶伐圣人摧害苛待太子,唯有選出一位家世出挑,真正的名門貴女為太子妃,方能有效消止一些非議。」

  魏叔易說到此處,聲音低了些:「但為防失去掌控,間接令太子勢大,這人選便還需從圣人信得過的朝臣家中擇選……」

  「總之這些條件,我全對上了唄。」魏妙青又想哭了,她不想做什么太子妃啊!

  鄭國公安慰了女兒一番,見尋常的安慰之言不管用,便道:「……我聽聞圣人如今也在準備為榮王世子賜婚,方才見那圣旨到,我還以為我的女兒要嫁去益州,從此再難見爹娘呢。」

  「這般一想,被選做太子妃,至少還在京師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句「不幸中的萬幸」,讓魏叔易聽得想扶額,這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啊。

  「口無遮攔些什么呢。」段氏瞪了丈夫一眼,擁著女兒的肩膀,小聲道:「要阿娘說,就如今這局面來看,這太子妃做不做得成還是兩說……太子年紀還小,籌備大婚也至少要兩三年,聽說自那日長孫垣被帶走治罪后,太子即嚇得一病不起,說不定病著病著就……對不對?」

  魏妙青:「?」

  阿娘倒是口有遮攔了,但又沒完全遮攔。

  見一家子都神情復雜地看著自己,段氏赧然道:「斷不是我咒人啊……就是說,

  這個局面吧,它如今擺在這里,縱是往好了說,人還在,可沒準兒哪日這太子之位就換人坐了呢,這親事自然也就……對吧?」

  魏妙青奇異地被說服了。

  「母親所言……雖不宜與外人道,但的確也是實情。」魏叔易最后道:「不妨先邊走邊看。」

  魏妙青雖覺兄長在情愛之事上很不成器,但在正事之上還是聽從他的,聞言便也定下心神,點了頭。

  她雖看起來咋咋呼呼,但骨子里并不是任性胡鬧之人,她是魏家女,有些道理她很明白,這個難題縱是日后沒有解法,她也不會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而置家中不顧。

  但這并不妨礙她問一句:「說到賜婚榮王世子之事,那榮王世子妃的人選可定下了?」

  說來有點不厚道,但她很想聽聽比她更倒霉的是哪個女郎。

  魏叔易:「還未真正定下,榮王世子聽說染了風寒病下了,這幾日尚在養病,一時半刻離京不得,故圣人還在思量。」

  起初圣人那般著急,應是與她有關……

  她走了,圣人便又能定下神,更好地思量權衡此事。

  「但應當也就是這兩日的事了。」

  魏叔易說著,已看穿妹妹的想法,嘆道:「須知不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想法……太子妃之位也好,榮王世子妃之位也罷,在許多人眼中可不是什么倒霉事。單是嫁入皇室這一點,便足以令數不清的人趨之若鶩了。」

  安撫好了魏妙青,魏叔易才讓人請了二叔一家進來說話。

  等在外面廊下的魏毓正將手探出廊外,去探那細細雨絲。

  一場細雨,給京師又添兩分冷意。

  天色轉晴的次日,正是國子監旬休之日,尋梅社和無二社的人,恰又在聆音館中撞了個正著。

  同上次在此碰面的劍拔弩張不同,自孔廟之事后,雙方之間的過節成見皆已被無聲卸下,因有崔瑯和喬玉柏在,此刻大家甚至還能友好地說一說話。

  「聽聞常娘子帶常郎君出城尋醫去了,不知幾時能歸?」尋梅社中有學子問起了常歲寧。

  崔瑯只能看向喬玉柏,說來有些委屈,師父出京尋醫,竟都未與他說一聲。

  對上崔瑯的委屈眼神,喬玉柏笑而不語,內心些許苦澀。

  「謝諸位掛懷,歸期尚未定,尋醫養傷到底急不得。」喬玉柏含笑答道。

  「這倒也是……」

  「說來怎不能將那位郎中請來府中為常郎君醫治呢?」

  「許多有本領的人都是有些自己的古怪規矩在的……」

  「等常娘子回來,還望喬兄知會一聲。」

  喬玉柏應下來。

  宋顯雖未語,卻也在旁認真耐心聽著。

  他也希望她早日回來,他那些賠不是的話已悶在心中許久了。

  這廂學子舉人們圍在一處說話吟詩,二樓的一間包廂中,有一道淺綠色的少女身影在此獨坐,正心不在焉地喝茶。

  她向來喜好音律,這聆音館是她最常來之處,此刻一位女樂師正隔著珠簾為她彈奏琵琶。

  「……怎么停了?」聽得耳邊樂聲消失,少女回過神來。

  那女樂師與她早已熟識,聞言不禁嗔道:「一曲奏罷還不準人停下?奴家辛辛苦苦奏了這許久,馬娘子怕是一個音都沒在聽的吧?」

  馬婉一怔后,歉然道:「的確是我走神了……清音娘子勿怪。」

  說罷便讓侍女奉上銀子。

  聆音館有茶有酒有曲,但單獨令樂師為自己奏唱,是要另付銀子的。

那女樂師收下后,也并不多打趣任何,抱著琵琶含笑福身罷,便盈盈退  了出去。

  「女郎是有心事么?」侍女小聲詢問。

  馬婉沒有答她。

  侍女在心中嘆氣,不必女郎回答,她心中也明白的,女郎的心事旁人不知,她這個貼身侍女卻是看得分明。

  半晌,馬婉才開口,卻是神情蕭落地道:「回去吧。」

  她得空便會來聆音館聽曲,看起來和往常沒有兩樣,但她心里很清楚,自中秋芙蓉花宴后,一切都不一樣了。

  或許她很快便不必再來此處了,也許一切都該放下了。

  馬婉起身之際,神情卻忽然一變,轉頭看向窗邊,又靜聽片刻,才問侍女:「奚琴……你聽到了嗎?」

  得了侍女點頭,馬婉立時提裙,快步出了包廂,下了樓,往雅院方向而去。

  那久違的簫聲指引著她,一步步來到了一處蓮池邊。

  待看到了那道同樣久違的青年背影,她不覺放慢了腳步,一時有些怔怔地望著他。

  她最初便是被他簫聲中的寂寥孤清所吸引,那似一種無人可解的孤獨,深不見底又遙不可及,卻又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二人之前以樂相交,并不談及其它,她那時還不知他竟是榮王世子李錄。

  直到芙蓉花會之上,她見到了他,知曉了他的身份,卻也見證了他對旁人的深情相許。

  那時她才知,原來她自認為的彼此相知,不過是她多心了而已,也是,甚至都不曾知曉彼此身份家門,何談其它呢?

  簫聲停下時,那立在池塘邊的青年回身看向她,虛弱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并不生疏的笑意:「原是馬娘子,許久不見,近日可好?」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姓氏,卻全無生分之感……原來他喚她「馬娘子」時,是這般語氣。

  馬婉無聲揪緊了手中繡帕,說來荒謬,她那本要就此死心的念想,竟在這一聲問候中,倏然又在心頭蔓延開來。

  枉她自認心性清高,竟也卑微至此嗎,甚至明知他心系旁人,竟也無法真正切斷念想。

  「我一切都好……不知世子風寒之疾,是否痊愈了?」

  馬婉問罷即覺失言,這話無疑泄露了她對他不同尋常的關注。

  那青年卻是笑了笑,點頭道:「已好了大半,多謝馬娘子掛心。」

  「如此就好。」馬婉揪著帕子的手指松了又緊,看向他手中竹簫:「方才聽世子簫聲,似有心事……」

  李錄道:「離京在即,不免多思。」

  「世子……」馬婉不知自己是如何鼓起的勇氣,竟然真的開口問道:「世子是還未能放下常家娘子嗎?」

  鑒于大環境如此,

  那常家娘子的事跡實在震耳,她近日也總想,這樣一位叫人印象深刻的女郎,想真正放下的確也很難吧。

  青年看向枯敗的荷塘,緩聲道:「世間事不可強求,既心知并無緣分,時長日久之下,料想便也能慢慢放下了。」

  他并未就此答「已經放下了」,那樣會顯得他之前的深情太過廉價,有些事,過猶不及。

  女子們總是會被深情吸引觸動,哪怕這深情是給予旁人的。

  馬婉說不清心中是怎樣的感受,但見他面色,的確不像是不愿從那份執念中走出來的人,愿意走出來……便是很好的。

  她不自覺上前兩步,也露出一絲笑容:「那便愿世子……早日重得自在心境。」

  「借馬娘子吉言。」青年面色和煦,含笑詢問:「知音難覓,久未聽馬娘子琴聲了,不知錄離京前,是否還能有幸與馬娘子相合一曲?」

  說話間,抬手示向一旁的涼亭。

  那亭中常年擺放著一把琴,供來客奏用。

  馬婉壓下內心微起的漣漪,輕一點頭。

  二人一坐于亭內撫琴,一立于池邊奏簫,兩聲相合相托,自有無言默契在。

  潺潺樂聲似能撫平一切躁慮,然而馬家的侍女看著這一幕,卻越聽越不安……是她的錯覺嗎,她為何會有一種這榮王世子在借此撩撥勾引她家女郎的陰暗想法!

  當日,馬婉回到家中,天色已經擦黑。

  她在回來的路上心中已下了一個決定,回了居院更衣罷,便去尋了祖父祖母。

  請安罷,馬婉道:「婉兒有話想單獨同祖父祖母商議。」

  馬行舟遂令下人退去。

  堂中,馬婉跪了下去,道:「祖父,婉兒愿嫁榮王世子。」

  馬行舟與妻子交換了一記意外的眼神。

  「婉兒……」馬家老夫人震驚問:「你何故會突然有此想法?可是聽到了什么?」

  「是,婉兒知曉,如今圣人正在為榮王世子擇選世子妃,婉兒也知自己在那名單之上,且圣人很是屬意婉兒。」

  「可是你阿娘與你說了?」馬家老夫人嘆口氣,憐惜地看著最疼愛的長孫女:「但你放心,你祖父尚未點頭答應,圣上也不會勉強咱們馬家的,我方才也正與你祖父商議此事……」

  「好了。」馬行舟打斷了妻子的話,看向跪在那里的孫女:「讓我先與婉兒單獨談一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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