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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讓阿爹從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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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金這個名字,常歲安顯然是從未聽過的。

  但當看到走進來的那年輕女子時,他卻覺得有幾分眼熟。

  常歲安正試圖回憶時,那女子已來到他榻前行禮:「常郎君。」

  這道聲音令常歲安面色一變,險些彈坐起身:「……怎么是你!」

  這個聲音,這個人,自那日墓園一見后,時常會出現在他的噩夢里!

  在夢中,他被此人抓回了宣州,關進了那座男寵無數的大長公主府中,落到了那府上的女郎手中,從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此刻有傷在身,是起身不得的,于是只能抱緊了自己胸前的被子。

  「……」搖金赧然道:「正是婢子。」

  常歲安不安地看向妹妹:「寧寧……」

  怎么能放此人入府,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搖金見狀便知之前自己的隨口一言竟給少年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此刻趕忙解釋安撫道:「常郎君不必擔心……此前跟蹤之事是婢子一時興起而已,更何況婢子那日已起過誓,自不會再生出那日的念頭了。」

  常歲安將信將疑:「那你此時……為何在此?」

  「阿兄有所不知,此番之所以能順利替阿兄洗脫冤名,多虧有宣安大長公主授意搖金暗中相助……」常歲寧與他將個中經過解釋清楚。

  常歲安聽罷,頗感意外:「阿爹竟與宣安大長公主有這般交情?」

  他從未聽阿爹提起過,且寧寧之前曾詢問過,阿爹甚至還一口咬定「不認識」那位宣安大長公主。

  「常大將軍到底是武將。」搖金道:「而我家主人經營宣州封地,雖說是大長公主,卻也與一方藩王無異,未免招來不必要的猜疑,才于表面上避嫌多年。」

  常歲安恍然大悟:「我就說阿爹之前說「不認得」大長公主時,怎么看起來怪怪的……原來如此!」

  搖金笑了一下,默認了少年的自我說服之言。

  「抱歉,方才是我莽撞無知,一時無禮了……」

  常歲安歉意地看著搖金,先認錯,再道謝:「此番多謝閣下援手之恩。」

  搖金露出笑意:「常郎君言重了,此乃婢子分內之事。」

  分內之事?

  常歲安剛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又聽對方解釋道:「婢子不過是聽從主人吩咐行事而已。」

  這樣啊,常歲安便道:「那也勞煩替我向宣安大長公主轉達謝意,來日若有機會,我再同大長公主殿下當面道謝。」

  搖金笑著點頭,繼而關心詢問起了常歲安的傷勢。

  不單她關心,常歲安自己也很關心,他察覺到自己肩上傷得很重,便十分擔心來日不能再提刀拿槍。

  「……寧寧,我的傷勢究竟如何?你不必瞞我,我只想知道真相。」常歲安看著妹妹,眼神鄭重。

  常歲寧:「阿兄傷得很重,傷處頗多,且肩上除了受刑之外又受過刀傷,血肉被穿透,傷到了筋骨。」

  常歲安悄然抓緊了被角,等著妹妹往下說。

  他才考入了玄策軍前鋒營,一次戰場都還沒上過。

  「所以,阿兄至少要養上一年半載才能真正痊愈恢復。」常歲寧道:「這養傷之事極為關鍵,阿兄不得馬虎大意,更不能心急。」

  常歲安:「那等養好之后,我還能提刀嗎?」

  常歲寧莞爾:「當然,要做將軍的人怎么能提不了刀呢。」

  常歲安眼睛立時亮起,「那我一定好好養著!」

  旋即,又不放心地問:「寧寧,你當真不是在騙我吧?」

「尋常人若是這么個傷法兒,多半是恢復無望  ,然阿兄底子好,體魄健碩,遠比常人壯實得很——」

  常歲寧道:「再者,我尋來的那位孫大夫私下與我說,阿兄肩上受傷不久后,應是有人替阿兄上過藥止血,從脈象上看亦曾內服過醫治傷癥的良藥,如此便得以及時穩住了阿兄的傷勢。」

  人受傷后,把握住最佳的救治時間很重要,拖延得越久越難醫治。

  「阿兄應當知曉是何人送的藥?」常歲寧默認是姚廷尉的安排,出于確認的想法,此時便順口問了一句。

  這一問卻是叫常歲安愣住了:「不是妹妹托人前去看我的嗎?」

  常歲寧一怔:「阿兄何出此言?」

  常歲安勉強回憶道:「當時我昏沉著,并不知來的是誰,但那人同我說,他是受妹妹相托而來,特意來與我報平安的……」

  常歲寧心有思索,是姚廷尉手下的人,為了令阿兄安心,特意這般說的嗎?

  「我會令人去查實此事的。」她道:「阿兄安心養傷即可。」

  常歲安聽話地點頭。

  搖金此時開口道:「我們大長公主府上,恰有一位極擅醫治刀劍戰傷與骨傷的醫士,是殿下早年尋來的,醫術甚是高明——」

  常歲寧與常歲安不禁看向她,宣安大長公主府上為何會養著一位擅治此等傷癥的醫士?

  見兄妹二人向自己看來,搖金試著提議道:「眼看便要入冬了,京師潮寒,不利于傷勢恢復,宣州氣候相對溫暖適宜……不知常郎君可愿意去宣州養傷?」

  常歲安微驚:「這……怕是不妥吧?」

  「常郎君是擔心揚州戰事會禍及宣州嗎?」搖金一笑,「那些叛軍打著匡扶李氏的名號,我家主人乃正統嫡出李家血脈,他們沒有道理也不敢對宣州動手的。」

  且她家主人養著的可不止是男寵。

  「不……」常歲安道:「我所說不妥之處,是指我貿然前去叨擾,恐怕不合禮數。」

  且這提議也太突然了,對方都不需要經過她家主人的允許,就敢邀請他去宣州嗎?

  「豈會。」搖金笑著道:「主人此前的來信中便曾交待過,若形勢不妙,便將常郎君自獄中劫出,暫時帶您去宣州避禍。」

  常歲安甚是受寵若驚——這宣安大長公主,人也太好了吧?或者說,同他阿爹的交情也太深厚了吧!

  但去宣州……還是太突然了,常歲安下意識地看向家中的主心骨,頂梁柱。

  那主心骨道:「此提議甚好,我本也打算待阿兄傷好一些,便與阿兄離京去南邊的。」

  搖金眼睛亮起:「宣州適宜養傷,治下也更安穩,常娘子若能與常郎君同去,那便再好不過了!」

  常大將軍若知一雙兒女都落到了殿下手中……咳,她是說,都被殿下照料著,不知常大將軍會是何心情?

  搖金已經開始替自家殿下感受到占據上風的快樂了。

  「阿兄意下如何?」常歲寧詢問。

  常歲安覺得自己的腦子尚且有些湖涂,便將一切交給妹妹做主:「寧寧,你來決定便好……」

  「我本就想著順道去拜訪一下宣安大長公主的,如此恰是一舉兩得。」常歲寧含笑道:「阿兄也可當面與大長公主殿下道謝了。」

  搖金聞言立即敲定此事:「那婢子即刻傳信回宣州,另人著手安排起來。」

  常歲寧:「那便有勞了。」

  「可……」常歲安忽然想起方才的話:「如此一來,豈非要壞了阿爹與大長公主避嫌的約定?」

  搖金笑道:「郎君湖涂,自然是暗中前去啊,還能大張旗鼓不成?」

常歲寧點頭:「是,到時對外只需道我帶  阿兄去尋醫。」

  此等事,那位圣人斷是沒有理由阻止的。

  「婢子先去寫信。」搖金生怕多待片刻,常家兄妹便有反悔的可能:「余下之事,這些時日咱們慢慢商議。」

  待她將信送出去了,這位常娘子總不好再反悔食言吧?

  搖金腳步輕快地出了常歲安的居院,面上笑意更盛。

  此番她若真能將這兩個孩子帶去宣州,那在殿下眼中,女媧補天也未必能比上她的功勞大!

  搖金這廂歡喜不已,并小心謹慎,自覺織了一張完美的大網。

  殊不知,這正是常歲寧今晚請她來此的原因。

  常歲寧沒撒謊,她原本的計劃便是去南邊,欲順道拜訪一下她昔日那位姑母也是真。

  但阿兄需要養傷,且非十日半月,而是一年之久。

  這一年若留在京中,則萬事皆遲,會有數不清的危機纏身,所以她必須帶阿兄離開,但如何妥善安置阿兄,給他好的養傷條件,是一個需要提早考慮好的問題。

  于是她想到了宣州。

  南邊是亂的,但宣州是亂中存安之所。

  聽聞搖金想來探望阿兄,她便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準備在搖金面前提一句離京之事——可誰知她這廂正鋪墊著,還未來及得提上半字,對方便迫不及待地給出了她最想聽到的答桉。

  怎么說呢……得來全不費工夫。

  且由此更加可以看出,宣安大長公主待阿兄,實在關切備至。

  搖金雖是侍女,但下人的態度,必有主人的授意。

  她那個大膽的猜測,越來越像真的了……

  常歲寧這般想著,不由認真看了看床榻上的少年。

  思索中的常歲安見狀不由問:「寧寧,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若去了宣州,來日也可就近關注阿爹他們的戰況,實是一舉多得。」常歲寧笑道:「若一切順利,待阿兄的傷完全養好后,便可去北境尋玄策軍。」

  常歲安情況特殊,圣冊帝特意令玄策府保留常歲安先鋒軍的預備名額,直至他傷愈。

  無需圣冊帝交待,玄策府自也會保留著,但君王總要在各方面表達一下彌補之心,來給世人看。

  「寧寧,若宣州當真可去,的確一舉數得……可我方才冷靜下來想想,所謂宣安大長公主與阿爹交好,現如今只是她們一面之詞而已,萬一其中有假呢?咱們要不要先給阿爹去信問一問?」

  只是阿爹如今忙于戰事,書信來回必然耗時。

  「阿兄放心,交好之事是真,早在讓搖金參與相救阿兄的計劃之前,我便確認過了。」常歲寧道。

  「妹妹是如何確認的?」常歲安經此一難,難得多長出了幾個心眼來,此刻全用上了。

  常歲寧猶豫了一下,「阿兄當真想聽嗎?」

  常歲安正色點頭。

  常歲寧:「她說阿兄臀部有一處形似云朵的胎記。」

  常歲安:「……?!」

  巨大的震驚后,少年大驚失色:「她……她是如何得知的!」

  常歲寧:「阿爹告訴的唄。」

  常歲安這下信了。

  但看著面前的少女,他臉頰忽然一顫,意識到問題遠不止這么簡單……

  「妹妹……那……」少年面色近乎赤紅地問:「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常歲寧:「阿爹告訴的唄。」

  問就是阿爹喝醉了說的。

  常歲安險些再度昏厥,既恨「阿爹怎么這樣」,又恨自己「為何非要問呢」。

他急于轉開話題:「可……即便交好是  真,但人心易變,那邊又有戰事,萬一去了宣州后,那大長公主以你我為人質呢?」

  經歷了一場栽贓險些丟掉性命,他如今實在很擅長揣測人心的陰暗面。

  這揣測繼續深入著:「萬一大長公主也有心爭權,拿咱們來要挾阿爹怎么辦?」

  常歲寧:「那阿爹從了便是。」

  常歲安:「?!」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常歲寧:「反正大長公主有權有錢,又姓李,想爭權也出師有名,阿爹跟著她也橫豎不吃虧的。」

  「阿兄當知,圣人待常家,已注定難長久。亂局已現,多一條退路或盟友,總歸不是壞事。」

  常歲寧的語氣漸認真了些:「與虎謀皮,自不可取,但宣安大長公主之于我們并非虎類,這一點從搖金為救阿兄時的毫無遲疑毫不保留與不圖回報,便能看得出來,此中有真正的善意。」

  對方還未聽到她的計劃前,便與她坦白了安插在明家的暗樁——這對哪一方勢力而言,都是十分機密之事,況且是安插在天子母族,此中忌諱牽連之大,不言而喻。

  這樣的人,縱是合作,也會是很好的盟友。與李錄那等滿含算計要挾、甚至旁觀縱容死局形成之后再「施以援手」的手段相比,更是高低立見。

  觀人須以計以智,也要以心觀心。

  況且,這本也是將一切「陰謀化」之后的設想,在她看來,宣安大長公主的施救之舉,或許并不含任何算計,只是想救她身邊這個少年而已。

  有些純粹,她雖未能擁有,但她始終相信它的存在。

  十日后,明謹殺害長孫七娘子的桉子,終于了結落定,帝王已做出大義滅親之態,百姓便也大膽為此拍手稱快。

  同一日,榮王世子再次登門。

  這十日間,每隔三日他便會來一次。

  此次,他總算如愿見到了常歲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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