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氏來到明謹的住處時,先是一名衣衫不整的女使從房內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險些撞到了昌氏。
“成何體統”
昌氏身邊的仆婦厲聲呵斥。
那女使驚惶不已地跪了下去“夫人請夫人恕罪”
昌氏看了一眼她凌亂的衣裙發髻,再聽得內室傳出的聲音,面色沉沉地快步走了進去。
入目便見明謹正將另一名女使壓在榻上,那女使哭著掙扎求饒“求世子饒了婢子吧”
拋開其它不提,只說此處是大云寺佛門圣地,圣人正在此祈福,此等事一旦傳了出去,世子至多被訓斥禁足,可她們這些做奴婢的卻是會因此送命的 “饒了你”明謹俯身死死壓制著那名女使,聞言一把抓住她的發髻,眼神陰鷙“本世子肯要你,是你的福分你卻求我饒了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賤人暗中在如何議論謠傳我不能人道”
女使搖頭流淚“婢子不敢,婢子沒有”
“到底是不敢還是沒有”明謹再次被激怒,抓著女使發髻的手勐地再一用力,嘴角揚起一絲獰笑,咬牙道“今日算你運氣好本世子不妨就讓你親自試試好了”
他說著,就去撕扯女使的下裙。
“混賬你在做什么”
昌氏怒不可遏的聲音響起。
榻上的明謹聞聲動作一頓,轉頭看去。
昌氏臉色沉極“都給我退下”
那女使趁機從榻上爬了下來,顧不得去擦淚,驚懼不安地朝昌氏福身一禮,就趕忙退了出去。
昌氏沉聲道“管好她們的嘴。”
她身側的仆婦應聲“是”,退下之際將房門合上,掩去了室內的情形。
明謹站起身來,衣袍半散著,臉上并不見做錯事的慌亂,反而不冷不熱地問“母親怎么來了”
昌氏上前兩步,勐地抬手。
“啪”
她一巴掌重重地甩在兒子臉上。
明謹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本就不穩的身形也趔趄了一下。
“我在問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混賬事”
明謹怪笑一聲,轉回頭來“母親不是都看到了嗎”
“你”昌氏惱得面頰顫了一下,“你可知此處是什么地方,上次的禁足竟未曾讓你長下半分記性嗎你此時若再闖出禍事來,還指望誰能來護著你”
“是我愿意來的嗎”明謹臉上也現出壓抑已久的不滿,“先是去皇陵祭祖,如今又要在此處停留三日,每日奔波勞碌睡不安穩,還要吃這些寡澹難以下咽的東西母親若真在意我的身體,又為何非逼著我過來”
這些且是其次,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那些子弟們看他時的異樣眼光他那處受傷的詳細消息,雖有府中示意各處盡力壓制住了,未曾大肆傳開,但當日在馬場上的那些子弟大多都清楚,根本瞞不住的這些日子還不知那些人私下都是怎么猜測取笑他的這可是一個男子最要緊的顏面與尊嚴,他怎么能不在意 “我為何逼著你過來虧你能問出如此蠢話來。”
昌氏伸手指向窗外“你若還沒瞎,便該看得到你那兩個好庶弟如今是如何跟在你父親左右的你只管這般不爭氣下去,大不了應國公府的世子明日便換人來做好了”
“這世子之位換不換人,同我來不來皇陵有什么干系”明謹冷笑道“關鍵之處究竟在哪里,母親當真不清楚嗎”
“若我不能替明家傳續香火,我這個世子便是表面樣子做的再好,往父親跟前湊的再近,又有何用”
“父親更看重的是我能否再延綿子嗣”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對上昌氏那張寫滿了怒其不爭的臉,明謹干脆將近來壓抑著的情緒全都宣泄了出來。
“母親現如今只知訓斥指責我不爭氣,可我卻記得,是母親曾使人先后三次扼殺過我的血脈骨肉”
聽他提起此事,昌氏的嘴唇顫了顫。
“你還有臉提起這些事你是應國公府世子,還未娶正妻,若便弄出一堆生母不是婢女就是妓子的庶子女來,你讓明家顏面何存,又還能挑到什么好親事”
“我做這一切,哪件不是在替你收拾爛攤子,哪件不是在替你思慮謀劃”
“說得真是好聽”明謹眼底現出一絲諷刺的笑意“可若非母親一再挑剔,既想要好掌控的,又想要門第高的,哪家貴女都入不了母親的眼我又何至于拖延至今未娶正妻過門如若我已娶妻生子,現下又豈會因為受了場傷便要保不住世子之位”
“這便是母親口中的為我好嗎”
歸根結底,眼下這一切都是他這位總想掌控一切的母親造成的 看著那雙竟已現出恨意的眼睛,昌氏收攏著微顫的手指,定聲道“是我挑剔,還是你聲名狼藉在外,才使議親之事多有不順我怎就生了你這樣一個不爭氣的混賬東西”
她自嫁入明家起,便將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她此生最脫離掌控之事便是生了個不如意的兒子。
但凡她能有一個正常的兒子,哪怕平庸也好,只要肯聽話,她便不至于這般年紀還要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而忐忑謀劃 可偏偏她沒有選擇,她只能將希望繼續壓在這個百般不如意的兒子身上。
或許他說得對,他作為應國公府的世子,只需要擁有傳續香火的能力只要能替她生下一個孫兒,到時他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了 昌氏忍耐地閉了閉眼睛“我自會想辦法替你尋來良醫治好你的傷在此之前你只需安分守己,別再給我惹麻煩。”
明謹卻倏地漲紅了臉“不勞母親費心,養了一個月,我的傷如今已經好了”
昌氏冷笑看著他。
這種事情單是嘴硬可不夠。
若他在其它方面也能如此要強,她不知要省多少心。
昌氏沒有心思再多說半句,帶著仆婦離去之前,令人撤下了明謹身邊的侍女,只留了小廝伺候。
明謹惱怒不已,將禪房里能砸的東西砸了個遍。
末了,他看向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廝“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我今日的藥拿來”
想著那兩名被帶走的女使,小廝有些不安地道“可是夫人上次發現后,已不準郎君再服此藥了”
“怎么,你很怕我母親是嗎”明謹走向他,微彎下身,咬牙切齒地道“那你信不信,我現下就能要了你的命,把你剁碎了扔去后山喂野狗”
小廝臉色煞白,顫顫地抬了自己兩耳光“小人知錯了,小人多嘴”
明謹冷冷地看著他“藥呢”
小廝連忙爬坐起身,從箱籠里取出了一只瓷瓶,雙手遞向明謹。
明謹從中倒出兩粒藥丸送入口中,將瓷瓶扔給小廝,坐回到了榻上。
此藥有大補壯陽之奇效,他服下后不久,即覺周身燥熱,下腹蠢蠢欲動。
他便知道,他在此道之上一向天賦異稟,歷來非常人可比,既然最要緊的東西還在,再加以藥物刺激,又豈會當真沒有希望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東西長在他身上,究竟還能不能用,可不是外人和那些醫官們說了算的他自覺已養得差不多了,本想著只需拿那兩名女使一試,便能證明自己已雄風重振,以此破除謠言,尋回顏面 身體深處那越來越強烈的燥熱感,讓明謹一時信心更添,只惱于母親多事,將他那兩名女使全帶走了。
不多時,一名小廝走了進來,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世子,這是馮家的娘子偷偷塞給小人,讓小人轉交給世子的。”
“馮家的”明謹皺眉想了一下,才記起來是哪個。
哦,是那位解郡君的孫女,馮敏。
身份對上了之后,他腦海里遂出現了一張含羞帶怯的少女臉龐。
原來她此時也在大云寺啊。
明謹接過那張信紙,展開看了看。
少女在信上關心了他的傷勢,對方應當不知具體,和大多數人一樣,只知道他中秋時在芙蓉園馬場受了傷。
除了關心之言,又詢問了他明日是否也會去后山采菊。
明謹讀到此處,下意識地問“采菊”
小廝及時解釋道“圣人使住持方丈于英靈殿內設下了祈福儀式,聽聞眾貴女與各府郎君明日一早要去往后山采菊,以奉于英靈殿內。”
重陽前后采菊本就是習俗,又值祈福之際,京中嬌貴的郎君女郎們做不來其它繁重之事,采些菊花擺放在殿內,便也算敬獻一份誠心了。
明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好啊,那本世子明日也去湊一湊熱鬧好了。”
當日午后,常歲安來了大云寺。
他剛從玄策營回來,路上思及在外行軍的老爹,便想著順路來大云寺拜一拜,燒一炷香再回城。
來了才知圣駕在此祈福,自家妹妹也在。
常歲安尋到了喜兒,知曉妹妹此時人在天女塔,就找了過去,但卻在塔院外被武僧攔下了。
明洛見狀走來,就見那濃眉大眼的少年抬手朝她正正經經地行禮“明女史,聽說我妹妹此時在塔內為阿爹祈福,不知我能否一同進去”
既都是常家兒女,都是同一個阿爹,想來他也是能進的,若他能進去陪著,也省得妹妹一個人在里面悶得慌了。
明洛肅顏道“常郎君有這份誠心是好事,但天女塔不同于別處,其內祈福典儀昨日已始,中途若被打斷,恐會有損祈福之意兆。”
姑母有過交待,這三日內不允許任何人擾亂這場試探。
常歲安聽懂了,這是妹妹不能出來,他也不能進去的意思。
他也不糾纏多說,只點頭,看向塔內的方向。
明洛提醒道“英靈殿內另設有祈福典儀,常郎君若想留下祈福,可以去那里。”
常歲安自然是想要留下的,一則他誠心想替常闊祈福,二來他要留下等著妹妹。
于是便點頭“我知道了,多謝明女史。”
又與明洛施禮“這兩日便有勞明女史多照料舍妹了。”
雖然都是明家人,但這位女史看起來秉公嚴謹,好像和明謹他們很不一樣。
他記得妹妹之前曾經說過,這世道女子行事比男子更加不易,這位明女史能成為參政女官很不容易,單說這一點,是值得被敬重的。
所以他此時待明洛格外客氣。
聽得這一句托付,劍童有點欣慰,郎君日漸有些大人模樣了。
明洛微頷首,正待離開時,又聽那少年道“不知可否勞煩明女史幫我我妹妹,告訴她我來了此處,這兩日我在寺中等著她,讓她”
少年說著,忽然一頓,又連忙擺手“不不,算了,還是先別說了,這么久沒見,妹妹必然萬分想念我,萬一知曉我來了,在塔里呆不住了可就不好了。”
劍童“”
郎君好像自信過頭了。
明洛“嗯”了一聲,未再聽常歲安的絮叨,轉身回了塔內。
思妹心切的常歲安在塔外站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去了英靈殿。
半路上,他遇到了崔瑯。
“歲安兄”
崔瑯驚喜地撲過來,如同見到了親人,險些熱淚盈眶。
他起初是隨圣駕去往皇陵祭祖的,他本以為好友們也都會過去,可誰知師父沒去,喬兄沒去,最重要的是喬小娘子也沒去。
等到了大云寺,好不容易將師父盼來了,但師父卻在塔里不能出來,他也見不著人,只能依舊一個人干悶著。
還好上天垂憐他,把歲安兄送來了 崔瑯搭著常歲安的肩膀,嘴里倒著苦水“既都不來,怎也沒人提早和我說一聲兒的,害我這些時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終日對牛彈琴。”
他如今已脫胎換骨不再是從前的崔瑯,以前那些紈绔朋友已經追不上他的層次了。
常歲安聽他埋怨了一陣,便問“崔大都督是否也在寺中”
畢竟如今他也是一名玄策軍了,來了這里,應當先去上峰那里報個道。
“你說長兄啊他今日一早便回城了,似乎是有什么急務。”崔瑯也并不知崔璟奉密旨出京之事。
常歲安聞言也未再多問,二人結伴去了英靈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