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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或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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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歲寧剛下馬車,一眼就瞧見了那既扎眼又扎人的少年。

  扎眼之處在于,那十七八歲的少年生得濃眉大眼,英氣明朗,裸露著的上身一看便是常年習武才有的輪廓,而蜜色肌膚愈顯那線條過分優秀。

  這本是有些侵略性的身形樣貌,偏那少年一雙大眼生得純粹無害,正直到了極點,便透出了幾分天然清澈的魯鈍。

  而扎人之處則在于……跪立的少年此際身負荊條。

  興寧坊雖大,但坊內不過住著五戶人家,而此刻,相鄰的府門后、斜對的長巷口,隨處可見衣著鮮亮的小娘子們半藏著身子,悄悄投來視線。

  常闊自然不會認為那些小女郎們是為了一睹他這個老頭子的風采!

  “阿爹,您回來了!”那少年含淚,先朝常闊重重磕了個頭。

  下一刻,便被常闊從地上提溜了起來:“……混賬東西,跪這兒給老子接喪呢!”

  “阿爹……”

  “將軍可算回來了!”兩排行禮的仆從間,走出了一位管事,神情忐忑復雜,欲言又止。

  “進去再說!”常闊抬起左腿踹了常歲安一腳,同時招手示意常歲寧跟進來。

  “你如此招搖地跪在外頭,還給老子整什么負荊請罪,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妹妹的事嗎!”跨過府門,常闊就開始壓著聲音罵起了兒子。

  一群仆從女使呼啦啦地跟進去,眼看常府的大門很快被合上,暗處“賞春”的小娘子們皆惋惜地嘆氣:“怎就這么進去了呀……走吧,散了散了。”

  “阿爹您……您都知道了?”常歲安趕忙道:“但阿爹放心,喻公數日前已使人傳信來,說是已經尋到了妹妹,寧寧如今平安無事,很快便能回來了!”

  饒是如此,少年人語氣里的愧責也半分未曾減輕:“我本想去接妹妹回來,但喻公說,此事不宜張揚,讓我安心等在家中……”

  “都怪我未曾看護好妹妹!”

  “阿爹,您打死我好了!”少年人語氣哽咽,說罷卻又一頓:“……但求阿爹寬限幾日,我還想親眼看到妹妹平安回來——”

  他說著,忽覺背后的荊條被人碰了碰。

  常歲寧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他那荊條上的刺,只見根根刺堅而密,實是不可多得的抽人之精品。

  且還未挨抽,肩背上已被刮出了不少傷痕來。

  這“小牛犢子”挑荊條,也是花了心思的。

  而此刻,她記憶中的那“小牛犢子”回過了頭來,不解地看著她:“……你是誰?”

  ——又是阿爹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嗎?

  常歲寧:“……”

  要么怎說是親生的父子呢。

  還是說她這少年扮相,的確與阿鯉昔日模樣出入過大。

  “臭小子!”常闊又一腳踹過去:“睜大你那驢眼看清楚!”

  “妹……”常歲安也只是剛開始恍惚了一下,很快便將人認了出來,滿眼的震驚與激動:“妹妹?!”

  此刻已近前廳,常闊遂將不爭氣的兒子拽進廳內,屏退了不相干的下人。

  “寧寧,你能平安回來,當真是太好了!”常歲安激動不減:“阿兄當真要擔心死了!”

  喊老常作阿爹,尚可過得了心中那關,喊記憶中的小牛犢子作阿兄,常歲寧一時有些不大能適應,只能略顯僵硬地點了下頭。

  這反應落在常歲安眼中,叫他愧疚又緊張:“寧寧可是嚇著了!”

  “是被你嚇著了!”常闊瞪他一眼,指著他光裸著的上半身:“瞧瞧你成什么樣子,穿件衣服吧!”

  常歲安猛地回神,雙手環抱胸前——對哦,妹妹一貫膽小嫻靜,他怎能在妹妹面前如此失儀呢!

  是以緊緊抱著前胸,避到自家阿爹身后,趕緊讓管事取了衣袍來穿上。

  “你莫要一驚一乍,說些有的沒的!”常闊警告道:“你妹妹如今傷了腦子,許多事都記不得了,你若再給她嚇出個好歹來,看我怎么收拾你!”

  “傷……傷了腦子?!”常歲安大驚。

  常闊便簡單粗暴地將常歲寧的遭遇大致說了一遍。

  常歲安既驚怒難當,又越發愧責,紅著眼睛跪了下去:“都怪我!我不配為人兄長!爹,您便替妹妹打死我吧!”

  畢竟妹妹自己動手的話,累死也是打不死他的。

  常闊也不含糊,立即沉聲道:“老白,上家法!”

  白管家應了聲“是”,往后退了兩步,又突然停下,抬起頭茫然道:“將軍,可是咱們府上……也沒家法啊?”

  常闊一噎,想了想,的確如此。

  他是草莽出身,府里沒女主人管事,家中便沒什么精細章程可言,白管事管家,所用也多是軍中手段,的確無明確家法可言。

  常闊正思量著現場制定一個,只聽常歲安轉頭朝廳外大聲道:“劍童,把東西都搬過來!”

  “是!郎君!”

  有小廝響亮地應了一聲,很快,常歲寧便眼看著那喚作劍童的小廝,左手拿刺勾鞭,右手持軍棍,快步走了進來。

  而后,又有一名小廝手腳麻利地搬了條長凳,送到常歲安身前。

  常歲安果斷地趴了下去,小廝遞去一方棉帕,他咬在嘴里,神情剛毅。

  整個流程,一氣呵成。

  想必這便是軍法治家的迷人之處吧——常歲寧于心中給予了肯定。

  再看向趴在條凳上的常歲安——這的確是個誠心想挨揍的。

  常闊也是真心想揍兒子的。

  他已然掄起軍棍,卻沒忘記交待白管家:“老白,你先將歲寧送回去!”

  白管事剛應下,常闊便高高揚起了軍棍。

  “阿爹且慢。”常歲寧自這“軍法治家”的流程中回過神來,出聲阻止了常闊:“我此番出事,興許怪不到歲……歲安阿兄身上。”

  而不及常闊反應,她便又及時說道:“我隱約記得,上元節那晚,我先是落入了水中——”

  這與常歲安“未曾看護好妹妹”實則并不沖突,但如此情況下,突然趁人不備拋出這么一句話來,往往便足以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果然,常闊立時豎棍身側,意外難當:“落水?怎會在外面落水?歲寧,此事路上阿爹怎未聽你提起過!”

  “我也是突然想起來的。”常歲寧面不改色地胡謅了一句后,正色道:“阿爹,我隱隱覺得此中或有蹊蹺。”

  常歲安也扯掉口中棉帕,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寧寧,你可還記得自己是如何落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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