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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六章 或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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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士們紛紛上前檢查,把幾個死狀比較有特點的尸首給刨了出來,擺到了王守仁和朱暉面前。

  朱暉指著尸首道:“王兄弟你看,確實都是火器打死的,但子彈的威力比起咱們裝備的……更加可怖,有的胸口直接鑿出個血洞,有的竟前胸貫穿到后背,活活被……打穿了!”

  王守仁上前仔細辨認。

  朱暉看王守仁那副認真的模樣,扁扁嘴,心下腹誹不已:“這是個書生?還是瘋子?不過是個胎毛都沒褪光的少年郎,卻能做到對奇形怪狀的死尸如此泰然處之?這要換作一般人,恐怕早就吐個昏天黑地了……”

  “難怪韃靼人畏我軍如虎,感情是被打怕了!面對這種火器,再厚的鎧甲保護都沒用,正面對上,只能等死。”

  王守仁站起來,由衷地發出感慨。

  沒人附和。

  王守仁有些詫異,側目看了過去,只見麾下將士都用怪異的目光打量自己。

  王守仁皺眉問道:“怎么了?”

  朱暉道:“王兄弟,你可真是個務實且較真之人……不過,驟然看到這么多死尸,難道你不忌憚嗎?”

  王守仁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你都說了,咱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還怕這個?”

  朱暉笑道:“沖鋒陷陣時,有的人說你是花架子,但現在誰都知道,你狠起來就算是做那奪城的先登也不在話下……就是這塊頭……”

  言外之意,你身子骨還是太過孱弱了些,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終歸還是有所不同。

  “這些事,無關緊要。”

  王守仁態度有些耐煩,意思是你說話要抓重點,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

  朱暉道:“王兄弟是拿筆的,干不得粗活,有什么事吩咐下面的人做就好……來,你們幾個,把尸體翻過來,好好檢查下,看看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得令。”

  馬上有人上前翻尸體。

  聞到一股尸臭傳來,王守仁往后退了兩步,冷著臉道:“這大概就是大同鎮敢于出兵的緣由……光是看這火器,威力就強得嚇人,卻不知其射程如何,射速又如何?”

  朱暉好奇地道:“射速再快,不也是火器?不還是得裝填彈藥?不還是得靠人堆才能形成戰力?”

  王守仁沒有心思跟朱暉探討太多細節,抬頭看著北方的天空,若有所思道:“看這情況,戰斗應該發生在幾天前,大明的軍隊應該就在周邊百里內……但到底在何方呢?”

  “還百里內呢?”

  朱暉不滿地抗議,“咱可是說好了,今天日落之前見不到人,咱就要撤退。說好的事,你可不能變卦。”

  “嗯。”

  王守仁頷首,“那就收拾心思,讓將士們趕緊起行。”

  “報……”

  就在此時,又有傳令兵騎馬飛馳而來,近前后屁滾尿流般跳下馬背,高聲道:“韃子在前方不到十里處,另外四周都可見韃子眼線。”

  “備戰。”

  王守仁馬上下達命令。

  正愁找不到機會把手下將士給拴住,眼前發生之事,很合他心意。

  不怕韃子你來,就怕你們遠遠避開,讓我手下這群沒啥追求的孬兵急著回去等候朝廷封賞!

  但危險要是真來了,這些老兵油子為了殺出一條血路回家,肯定會全力以赴……論玩命,你們韃靼人都得靠邊站!

  王守仁所部整裝待發,已做好跟韃靼人正面打上一場硬仗的準備。

  但令王守仁失望的是,對面韃靼人在發現他們后,比他手下那群孬兵還怯戰,直接帶著人逃跑了。

  “轉眼就逃得不見蹤影。”

  朱暉帶著一隊夜不收前出轉了圈回來,臉上帶著幾分難以置信,“明明他們人馬過萬,一副兵強馬壯的樣子,換作以前早就沖上來了……但現在卻膽小如鼠,見到我們就立即逃避,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相比之下我們的馬還是太弱了。”

  王守仁聽了面現焦慮之色。

  朱暉道:“現在韃子怎么越打仗膽子越小了呢?上萬兵馬遇到我們千數人,明知我們后方連援軍都沒有,居然剛照面就逃跑?他們不是自詡為蒼狼和白鹿的子孫嗎?怎么一點兒骨氣都沒有……難道他們不用跟上面交差?”

  王守仁毅然道:“不管了,咱銜尾追擊,直至日暮。”

  朱暉嘆息道:“天黑前都聽你的。不過等到日落,你就得收斂一下急脾氣。如果韃子就是想當縮頭烏龜,我們回去后也能跟朝廷有交差。畢竟我們不是虛報……事實就是如此。哈哈,就怕朝中那些人不信,覺得咱是在胡扯呢……嘿,真是稀奇,啥時候咱也能讓韃子望風而逃了?”

  王守仁帶兵追擊。

  可惜他現在這邊已是人困馬乏,再加上所帶輜重仍舊不老少,且將士們不舍得把草原上掠奪來的財貨丟掉,以至于越追,距離韃靼大部隊越遠。

  “別勉強了。”

  眼見太陽已經西斜,要不了多久就要日落,朱暉開始勸王守仁,“韃靼人再也不復從前,咱的火器太厲害了,對他們形成了絕對的壓制……等回去后制造個幾萬桿槍,再回來找他們算賬。”

  王守仁道:“既然他們態度那么堅決,怎么都不與我們交戰,那為何又要與另外一路明軍交鋒呢?”

  “什么?”

  朱暉皺眉問道。

  王守仁側過腦袋看向朱暉,問道:“你就沒想過,那些被掩埋的韃靼人尸體,誰干的?還有……那一戰的經過又如何?”

  朱暉咋舌不已,道:“嘖嘖,說來也是,他們有什么道理,遇到咱就逃跑,而遇到大同方面派來的人馬就硬上呢?會不會,本來就是他們內部相爭?火器也是他們造出來的?

  “再或者……咱的威名在外,而大同來的那路人馬實力不夠,對韃靼人形成不了威懾,導致連番惡戰?”

  “那坑里共埋了多少尸首?”

  王守仁問道。

  “三個坑,至少……有三千韃子的尸體。”

  朱暉道,“如此慘烈,大明到底自大同出了多少兵?”

  王守仁道:“只有一種解釋,就是那路人馬的進兵速度絲毫不會因負重和火器受阻,進兵速度甚至比韃靼人還要快,遇敵休整的時間更短,導致韃靼人即便想避戰也躲不掉,只能正面應戰。”

  朱暉道:“這……這不可能吧?”

  “怎么說?”

  王守仁很較真兒。

  朱暉皺眉道:“火器在馬背上發射,本就很遲緩,連續射擊,沒有準頭,威力或許還不如弓弩呢……咱的人早就驗證過這一點。”

  王守仁道:“但王中丞提過,那位小國舅正在制造更為先進的火器……或許能在馬背上連射且又穩又準的火銃早已經有了呢?”

  “小國舅這兩年的名頭是挺響,但不會真有人覺得,光憑他個人之力,就能把韃子給徹底平定吧?區區一少年郎,何來這般大的本事?”

  朱暉聽到這里就火冒三丈。

  我之前一直被年紀輕輕的王守仁牽著鼻子走,現在卻告訴我還有個更為牛逼的少年郎正帶兵跟韃子打機動戰?

  還節節勝利?

  你們讀書人牛逼,而我們武夫只能是草包?

  王守仁道:“凡事沒有不可能。就好像這次我出關前,就從未曾想過,能有機會追隨王中丞出兵,甚至能以白身領兵。”

  “那是你有本事,再便是遇上伯樂了。”

  朱暉道,“不過你打仗是挺莽撞的,也不管麾下軍心士氣如何,遇到敵人就想莽上去……這么下去遲早要出事。”

  王守仁搖頭:“咱大明可是有著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光榮歷史,太祖、成祖攆著韃子打,統領這樣的人馬,就得拿出一往無前的氣勢,如此才能全方位壓制敵人……如果遇敵連亮劍的勇氣都沒有,等于是將優勢拱手讓人!”

  “滿嘴大道理,不跟你說了……咱還繼續追嗎?馬上天黑了。”朱暉問道。

  王守仁道:“繼續前進,等日落后再說。”

  天色慢慢暗淡下來。

  王守仁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那就是他真的要當這場大戰的局外人。

  實在是有心無力,連他自己都覺得很疲憊,更別說是那些被他折騰旬月的將士了……每個人渾身都皴黑,只有眼睛還能看到一點白,就連身上本來的白布或是羊皮襖,現在都黑乎乎的,表面沾滿了泥。

  “還繼續走嗎?”

  朱暉筋疲力竭地問道。

  王守仁搖頭:“就地駐扎吧。”

  “不再勉強了?”

  朱暉問道,“還是說,明天繼續追?”

  “到此為止,畢竟咱也得量力而為。”

  王守仁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遺憾之色。

  朱暉長舒了口氣,道:“希望這次不會出現什么變故,之前還說要撤兵回大同。這韃子也是不正常,以往從未見過如此反復無常的韃子……”

  王守仁打量朱暉一眼,好似在說,你在暗示我也是反復無常,跟韃靼人一般?

  不管怎么說,王守仁似乎真的妥協了。

  且好像已經接受,自己要無功而返的現實。

  人馬原地駐扎。

  將士們早沒心情去考慮明天的事情……

  這兩天接連的行軍,把他們最后的精氣神給磨沒了,有的士兵坐在篝火前,沒顧得上吃飯,拄著火銃就睡著了。

  就算是那些還在活動的,動作幅度都很小,稍微劇烈點就喘大氣……之前的強行軍已經把他們的靈魂都給榨干了。

  王守仁還是延續了以往的習慣,全軍停下來不久就開始巡營,找士兵談心,親自為傷兵包扎傷口,甚至為他們洗腳。

  當他看到將士們如此疲累,竟難得感同身受,因為當他心中那股氣也卸掉后,也感覺身體吃不消了。

  實際上這些日子他比士兵更為疲勞,做的事要多得多,此時他比在場的人都更困倦,只是他能靠堅強的意志強撐著。

  這大概就是有信仰和沒信仰的區別。

  子時到來,終于巡營完畢。

  王守仁打算返回自己的營帳,他沒指望長睡一夜,不過是想找個地方小寐一會兒,他打算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段,帶一隊人馬出去遛一圈,爭取來日退兵前找到大明軍隊存在的證據,以便他把人馬留下來。

  可就在他踏步來到自己的營帳前時,見到朱暉正在跟兩名將士理論什么,他定睛一看,這兩名將士乃是夜不收的百戶官。

  “怎么回事?”

  王守仁上前問道。

  朱暉一臉的不耐煩:“說是發現大隊韃子正在與人交戰。”

  “在何處?”

  王守仁頓時激動起來。

  千難萬險到現在,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誰曾想,竟然峰回路轉?

  但也有可能是一條死路。

  朱暉隨口道:“就在前面三四里開外,好像有一路明軍人馬,正在跟韃子展開搏殺,大概……也就三四百人的模樣。”

  “這么近?”

  王守仁怎么都沒料到,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居然還一無所知。

  要知道頭些日子,他都是把斥候派出去幾十里遠。

  朱暉搖頭嘆息:“不一定就是咱們的人馬……再說了,三四百人能做什么?也就小打小鬧,有啥看頭?”

  王守仁一擺手,道:“走,把軍中還能蹦跶的官兵全帶上,剩下的也不要睡了,該吃吃該喝喝,保存體力,不然韃子沖過來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必須得前去瞧瞧,若真是我大明將士在近處廝殺,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觀。”

  轉眼半個時辰過去。

  趕到戰場的王守仁和朱暉,怎么都沒想到能在草原腹地看到大明的軍隊。

  本來他們難以置信,甚至在遠處冷靜觀察良久,在發現這支軍隊的確是使用火器,且月光下飄揚的旗幟還是大明龍旗時,他們才真的相信,這是“他鄉遇故知”了。

  “韃子的數量實在太多,比預估的多太多了。”

  朱暉跟王守仁可說是并駕齊驅。

  二人騎馬立在高處,看著不遠處的戰場,心涼了半截。

  自己就一千余人,而對面大明軍隊充其量也就三四百人的規模。

  圍攻他們的韃靼騎兵卻有五六千人的模樣,且軍容異常齊整,并不像是什么殘兵敗寇。

  大明軍隊那邊雖然也有馬匹,但好像并不太擅長在馬背上作戰,這三四百人的隊伍被韃靼人團團圍住,并沒有留下什么缺口,玩什么圍三缺一的把戲,大概幾千人打三四百,無須什么戰術,僅僅圍起來全殲便可。

  王守仁道:“韃靼人發現我們了嗎?”

  “應該……發現了吧?”

  朱暉不太確定。

  因為韃靼人的目標,好像由始至終都是那三四百人,根本就不想理會王守仁這邊帶過來的人馬。

  “既然人數上占據那么大的優勢,韃靼人為何不沖?”王守仁道,“難道是怕我們增援,里應外合?還是說韃靼人還在等援軍?”

  朱暉道:“幾千人打個三四百,近二十倍的碾壓局,還要等援軍?韃靼人現在這么沒志氣嗎?我們要不要現在就上?趁其立足未穩,直接攻殺過去,里應外合,讓這些韃子喝一壺?”

  “再等等。”

  王守仁并不著急。

  朱暉心說,你王某人肯定不會是因為忌憚韃子人多勢眾才不敢上的吧?既然你不怕,那你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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