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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不得不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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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王越臉上帶著極大的遺憾之色,搖頭道:“火器研發確實是日新月異,國丈家的二公子,可真是曠世奇才,不得不佩服他的聰明睿智,以及精湛的工匠技藝。可惜啊,可惜……老夫怕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王守仁這才意識到,其實就連最迫切想立下軍功的王越都清楚,大明有了張家二公子研發的新式火器,未來在軍事上壓制韃靼人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哪怕韃靼人想要仿造,也不可能會有那么多工匠,且沒有鋼、鐵以及硫磺、芒硝等資源儲備,極為艱難。

  草原部族武裝與大明軍隊的武器代差,只會越來越大,失敗是遲早的問題。

  但……

  王越無法等到那時候,因為他追求的是眼前的利益,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軍功,引發朝野震動,迫使朝廷不得不給他恢復爵位。至于太過長遠的……只有留給后來者,包括王守仁都有機會……

  王守仁深深地打量王越一眼,問道:“既然未來我大明一定能穩穩地碾壓韃靼人,為何今年,朝廷非要開這一戰呢?”

  王越聞言笑了笑。

  好像在說,你小子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是朝廷想開戰嗎?

  乃我恣意妄為,利用了一下皇帝和張家二公子的心理,果斷打出的這張牌,后果還難料呢!

  “伯安,其實直到戰前我都沒理清思路……之前我在京師跟張家二公子私下交流時,他說對草原這場仗,早打比晚打好,小打比大打好……照理說現在朝中局勢還不穩定,未來再打,勝算會更高。”

  王越臉上滿是追憶之色,搖頭道,“不過最近,我對此倒是有所感悟,或癥結就在于此。”

  王守仁謹慎地道:“請中丞大人明言,學生愿聞其詳。”

  王越慢慢地分析:“我姑妄言之,您姑妄聽之,看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朝中目前有一位隱形的閣臣,正是張延齡的父親張巒,如果他退下去了,你覺得朝中人還會贊同讓一個稚子來領軍打這一場仗嗎?”

  “啊!?”

  王守仁雙目圓睜,完全沒想到,這件事還會跟京師中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國丈有關。

  王越繼續道:“張來瞻因泄露天機,從去年到今年,數度遭遇天譴,身體羸弱不堪,據說是張家二公子屢屢把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在此情況下作為當朝次輔,又是皇帝最器重的國丈,張來瞻居然不趁機集權,獨攬朝綱,反倒懈怠朝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早就不是什么秘聞了。

  “且我親自與張來瞻相處過,自然明白這位險死還生的國丈是什么心理,現在的他安于逸樂,不再想為朝事勞心勞力。如果當今天子和張二公子想利用張來瞻的身份來成就大事,非得在這一兩年,張來瞻還沒完全退下來之前完成。”

  王守仁瞠目結舌,脫口道:“這個原因,的確是讓人意想不到。”

  “再者……”

  王越再次進行補充,“或許陛下也想趁著我還活著,讓我發揮一下余熱,畢竟有我在,別的不說,將士們還能齊心協力去成就一件大事。如果連我這個堅定的主戰派都不在了,光靠張家父子的號召力,始終還是……勢單力薄了些……”

  王守仁感慨地道:“學生明白了,不是張家小國舅的實力不行,而是他的年歲導致了他的威望不足,非得有您和張國丈在背后為其撐腰,他才敢打這一場仗。”

  “嗯。”

  王越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如今陛下新登基不久,正是放三把火的好時候,若是安定個幾年,到時再提開戰,朝中我和張來瞻都不在了,你覺得那些保守的文臣會放任陛下去打這么一場仗么?”

  “不會,絕無可能!”

  王守仁篤定地道,“文臣的借口多得很,什么擅起刀兵白白耗費帑幣,什么提防軍頭坐大重演唐末藩鎮割據慘禍啦等等,出兵將會變得舉步維艱。”

  王越道:“你父親在朝,耳渲目染,想來你對朝事了解也頗多,應該很清楚目前文臣心思如何。大明鼎立至今,臣民進取之心早就消耗殆盡,當下整個大明都在求穩,成化時要報復韃靼人當年土木堡之辱的風氣已經過去,現在更多的人都安于現狀。”

  王守仁問道:“那……王中丞,接下來我們該做什么?難道就坐視一切發生?兵無斗志,就算擁有再先進的武器裝備有何用?眼下,我們還有徹底解決敵寇、一勞永逸的機會。”

  “我也知道問題所在。”

  王越苦笑了一下,反問道:“但你看現在軍中,還有幾人想死戰?”

  一句話,又把王守仁給按住了。

  王守仁內心很彷徨,因為他見識到了朱永父子,以及軍中將士對于接下來戰事的懈怠,都覺得,能取得目前的戰績已經很好了。

  軍旅生涯本就很煎熬,為何還要在這種苦寒之地,冒著生命危險去干一件看不到盼頭的事情?

  王越道:“所以……在不會繼續取得成果的情況下,我們只能退兵。”

  “這……我部退兵,東路……大同鎮那邊出擊的人馬,該怎么辦?”

  王守仁問道。

  王越搖頭道:“有關大同方面有可能出兵之事,只是出自我的猜測,并不能作準,因為我也不知陛下和張家小國舅具體所做安排是什么。

  “當然,他們并沒有刻意向我隱瞞,只說伺機而動,一擊必殺。之前我擅自出兵,只是覺得,或許憑借新式火器之利,我能單獨成就平定草原的功勞,卻未曾想……我終究只是一介凡人,做不了超脫世俗之事。”

  王守仁很想問,您有什么世俗事是超脫不了的?

  但眼見王越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之色,突然又覺得,自己推崇的這位當世名將,其實也是內心復雜的平凡人。

  王越也在追求功名利祿,打仗并不全是為理想,如果沒有恢復爵位作為目標,誰會愿意為了所謂的理想而拋頭顱撒熱血呢?

  更何況,現在戰局不順,王越難免會瞻前顧后,生怕兵敗后回去無法交差。

  屆時就連現在到手的功勞都要失去。

  “伯安。如果真要撤兵的話,你的人馬留守在后,找機會打出去。”王越吩咐道。

  王守仁道:“王中丞,今天學生帶兵沖殺,非但沒取得什么成果,還……”

  “提那些作甚?”

  王越道,“如果軍中連你都失去信心,還讓我指望誰?這一戰的功勞,是你幫我取得的,我可不放心他人。”

  作為主帥,王越已對下面的人失去希望,也讓王守仁敏銳地意識到,這一仗打到現在,似乎真沒有必要繼續下去了。

  如今取得的這一點成績,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為他人做嫁衣裳。

  王守仁有些不甘心,問道:“學生還是不太明白,大同要以怎樣的方式,才能扭轉目前的不利情況?

  “只是讓我們作為誘餌,把韃靼人吸引過來?但要平定草原,怎么都得將韃靼軍隊剿滅才可!”

  王越道:“歷朝歷代,要讓草原臣服,都得經過幾十年,甚至是幾代人的努力,比如漢武帝,又比如唐太宗,把外夷一次次打到徹底沒有招架之功!

  “其實……我也沒想明白個中訣竅……不過,伯安,或許這些都是我多慮呢?你莫要多想,明日……準備撤兵吧。”

  王越在頂著巨大壓力的情況下,毅然出兵草原,從土默特部身上賺取了大把軍功,隨后看情況不對,又果斷決定從草原撤兵。

  軍隊開拔。

  朱永的后軍變成了前軍,先行去占領陰山關道。

  其實朱永完全不用去特意針對,因為韃靼人已明白大明的火器有多厲害,想要正面作戰,他們取勝的機會很小。

  而朱永才占據關道不到半天,王越的中軍就已抵達。

  “保國公。”

  王越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笑著對朱永說道,“這一戰,你辛苦了。”

  朱永道:“能為朝廷效命,與王公您并肩作戰,實乃朱某人三生有幸。”

  王越笑著說:“好在我們都平安歸來,回去后,我會替你和令郎請功……這次多虧了東陽和伯安,話說……伯安可真是個人才,可惜現在他還沒有考取進士……不過將來,朝中一定有他的用武之地。”

  朱永問道:“如果韃靼人追過來……”

  “不會的。”

  王越搖頭道,“韃靼人也清楚,只是因為我們后續糧草和彈藥補給跟不上消耗,在草原上無法久持,才會選擇退兵。

  “正面作戰,韃靼人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既然他們連直面我們的勇氣都沒有,又何必來截斷我們后路,再給我們一次立功的機會呢?”

  “這么走,確實有些不甘心。”朱永不無遺憾地說。

  王越笑了笑。

  那揶揄的神色好似在問,你是真的不甘心,還是在我便面飆演技?

  聽伯安說,你兒子早就盼望退兵了!

  恐怕你也只是在我面前裝裝樣子罷了!

  朱永道:“事到如今,末將希望能為做些什么……請王軍門讓末將負責殿后,與吾兒和王公子配合,確保全軍順利撤退。”

  “好。”

  王越點頭嘉許,“到此時,你保國公還保留強烈的戰斗意志,委實難得……那就如你所請,后軍就交給你來統領。”

  大明軍隊緩慢撤退。

  韃靼人在后面遠遠跟著,一點兒都不著急追趕,或者說,他們的目標就是把大明軍隊趕出草原地界。

  自從朱永執掌后軍,他就成了弘治朝距離韃靼人最近的大明公爵。

  “父親,您何必親自過來呢?”

  朱暉對父親的選擇有些不理解,“往前沖的時候,姓王的不讓您在前,怕您搶了他的功勞。現在后軍變前軍,才讓你前來殿后?”

  朱永道:“兒啊,不要這么說,王世昌的心情為父能理解……這次他不就給了你表現的機會?

  “咱父子同心,給你機會,就等于是給咱們老朱家機會。你這次總算立下大功,即便王世昌不替你表功,為父也自會去跟陛下提請。”

  朱暉道:“他能給咱渠道?您不怕他把功勞都記到王伯安身上?”

  “呵呵。”

  朱永笑道,“王伯安始終是個白丁,連功名都沒有,王世昌再想提拔和重用,也沒轍。誰讓此人壓根兒就不是軍籍?就算他想當軍戶,你覺得他父親王華會同意嗎?咱跟他,是涇渭分明的兩條道,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這倒是真的。”

  朱暉點頭道,“要給一個隨軍白丁表功,聽起來就離譜……世人都會問,此人到底有何本事,憑啥他功勞第一?”

  朱永打量兒子:“你與他相處久了,不知他的本事?這少年可真是蓋世英才,只恨沒多給他幾年歷練的時間,如果有朝一日他能位列朝班,或許有大作為……但規矩就是規矩,至少當下這一仗,他能從中獲益的可能很小。”

  朱暉道:“就算如此,兒還是覺得,想爭取這功勞……不太容易。”

  朱永笑道:“你別忘了還有外戚張家父子,他們不會坐視王世昌一家獨大,且王伯安從來都不在張家的計劃內……為了咱們家族的未來,為父厚著臉皮去跪去舔,也要把這功勞求來。”

  “張家父子會給咱面子嗎?”

  朱暉顯然很想得到功勞,卻又怕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到時候落差太大就不美了。

  朱永臉上帶著幾分自信:“張來瞻喜好什么,為父最清楚不過,到時候投其所好便可。且他如今很需要在軍中培植勢力,為父正好與他優勢互補。他不用為父,難道還用心高氣傲不可一世的張廷勉?”

  朱暉道:“英國公府在京師勢力盤根錯節,咱只能算是勛貴中的新貴,與之抗衡恐力有不逮,或真需要與張氏外戚聯合。”

  朱永抬頭打量北方的天空,眉頭皺了皺道:“烏云壓頂,估計這兩天還會有暴風雪……一旦大雪封山,我們無法順利撤回到黃河南岸,跟韃靼人就還有一戰……到時或許又是個建立功業的機會。”

  “父親。”

  朱暉急忙提醒,“眼下天寒地凍,加上臨近臘月,將士們已無心戀戰,況且火器在極端氣候條件下未必能發揮效用,所以還是盡量避免再戰為好。”

  朱永嘆息道:“這次你是立下功勞,但在對待戰機上,你的企圖心還是差了點兒。聽為父的,能戰則戰,你想獲得陛下和張家外戚的支持,至少得讓他們知道,咱才是迫切想幫陛下完成平草原計劃之人……態度決定一切,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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