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徐溥嘰嘰歪歪說個不停,朱祐樘心下惱火,問道:“聽徐閣老之意,若是不挑起這場戰事,韃靼人就不會南犯,就不會毀壞莊田咯?”
懷恩并不知皇帝那邊有私人顧問在后面運籌,只是以“相對公允”的態度,好像是偏幫皇帝般,出言解釋道:
“回陛下,按照邊疆敵我間長期形成的默契,一般韃靼人不會亂來,也是怕大明軍將出關塞對他們行報復之事。韃靼人過去幾年就算偶有犯境之舉,也不敢過分張揚。”
朱祐樘道:“是因為曾經王越、朱永等人屢屢出關北上,令韃靼人聞風喪膽么?”
懷恩琢磨了一下,似乎非如此無法做出解釋,只得道:“好像是可以這么說。”
朱祐樘點頭道:“先前王越在安陸地方上奏,請朝廷赦免他的罪行,我已同意了這件事,但后續未繼續關注。眼下我覺得他對朝廷是有突出貢獻的,或可酌情將其調回京城敘用,諸位有何意見?”
“陛下……”
懷恩一聽當即便提出反對意見,“此乃先皇欽定鐵案,如今陛下赦免其罪行,讓其回鄉頤養天年已是皇恩浩蕩,為何要調來京城呢?”
朱祐樘不悅道:“是你們說,如今邊疆對四夷的震懾力度不足,會令韃靼人瘋狂展開報復,甚至還會有蹬鼻子上臉的情況出現。找個能用得上的老臣,先住在京師,找個合適的時候敘用,恐嚇四夷,令其不敢動彈,不挺好的嗎?”
“這……”
懷恩微微皺眉。
顯然懷恩從來都不否認王越的能力,還有他曾取得的豐功偉績,但唯獨對王越這個人的為人有一定成見。
王越太喜歡攀附權貴了!
而他懷恩雖為權貴,但并不喜歡被人追捧,更跟王越沒幾分交情……更為關鍵的是,他懷恩馬上就要死了。
要是王越回朝,投奔的一定是目前正得勢的張巒。
這可并非如懷恩所愿。
徐溥聽出懷恩的反對態度,當即便道:“陛下,有關王越的案子,是經三法司定讞,并由先皇欽定,乃是延續多年的鐵案。若是如今貿然更變其判罰,只怕會令朝中人群起非議,于陛下威名有損。”
朱祐樘問道:“先皇有留下過什么紙面上的條款,說是不許赦免王越嗎?”
“這個……并沒有。”
徐溥搖頭道。
朱祐樘點頭道:“既沒有,那就不能以一時的罪過來定一個人的余生,況且王越已上了年歲,就算調往京中,多也是以參詳軍務策的方式存在,并不一定非要回朝為官。
“眼下朝中對于軍務等事多有爭議,有個經驗豐富的擎天巨擘從旁出謀劃策做參考,我認為是合適的。”
徐溥聽到這里,就算心中再反對此事,好像也找不到理由了。
赦免王越罪行,其實在文官集團看來并無不可,只是讓王越直接回朝為官……此事就存在較大爭議。
再怎么說王越也是文臣出身,規矩基本都是懂的,多數時候都會自覺地遵守,對大局無礙。
“懷大伴,這件事由你去草擬詔書,沒問題吧?”
朱祐樘看向懷恩,鄭重其事地問道。
懷恩雖然很無奈,但還是道:“陛下早有赦免王越之意,且先前已派人前去通知,如今他或已在回鄉的路上,如今只是將他召來京師罷了,費不了多少工夫。”
“那就好。”
朱祐樘頷首道,“先前說李孜省到偏關后,對地方防務形成影響,容易對軍令形成傳達上的誤解和沖突,是吧?”
懷恩道:“是的。”
朱祐樘隨即道:“那我認為,就直接以李孜省為山西巡撫,暫領山西地方軍務,主持偏關周邊防務等事,如此軍令不就能做到通達了么?”
“陛下,貿然以李孜省為山西巡撫,只怕會令軍心不穩,人心不服。”徐溥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給李孜省一個僉都御史的職位,已屬于不可忍受之事,現在竟還要給李孜省補個實缺,讓其去領山西一地防務?
朱祐樘側過頭問道:“懷大伴,如今的山西巡撫是翟瑄嗎?”
懷恩一怔,先往覃吉那邊瞅了一眼,這才道:“是的。頭年里左鈺調大同后,就是以翟瑄為都御史,領山西地方軍政之事。”
朱祐樘點了點頭,道:“那就以李孜省接替他,將翟瑄調京敘用。”
“陛下,如此人事安排,是否應當等朝會上再議?”
懷恩提醒。
眼下在沒有經過任何朝堂流程的情況下,直接委命一個新的山西巡撫去接替原先的巡撫,既不是任滿調往旁處,也不涉及到過錯或是正常履職,這就應該集思廣益,經朝臣商議后再定為妥。
朱祐樘苦笑道:“以我這孱弱的身體,明日還能參加朝議嗎?咳咳……”
懷恩還是硬接了一句:“或應該以吏部的意見為準。”
朱祐樘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道:“如果說需要朝中諸位卿家意見,那今日朕在這里問策,又有何意義?有關讓李孜省接任西北某一地巡撫之事,其實是我在年前就曾設想過的,只是為諸位卿家反對才作罷。
“如今李孜省已取得軍功,且有守御偏關的職責,臨時委命他巡撫山西、偏關等處,等戰事結束,再調他回京,有何不可?我想,這已是當下最合適的安排了。”
徐溥聯想到年前最后一次朝議,在有關李孜省人事安排的問題上,群臣跟皇帝吹胡子瞪眼的那一幕。
他感覺到皇帝當時應該是憋著一口氣。
新皇登基,手頭的權力還不牢靠,無論當初朱佑樘對于李孜省的人事安排有多不合理,群臣對皇帝的威逼是實打實的,心里的陰影必然存在,且影響深遠。
如今李孜省真的在西北扎穩了腳跟,取得一場像樣的勝利,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皇帝也受到鼓舞,好像斗氣般非要安排李孜省巡撫山西,一切就顯得合情合理。
說白了,這就是少年郎想證明自己的眼光而已。
徐溥馬上意識到,自己作為東宮講官出身的官員,在這個關鍵時刻,要是不跟皇帝在大政方針上保持一致,很可能會被皇帝疏遠。
就好像現在……
皇帝就多采納張巒的意見,而對朝臣和司禮監的意見都顯得很抵觸,他必須要做出改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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