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進到房間。
張延齡替張玗把信打開,隨意瞥了幾眼便遞了過去,道:“姐,你識字,應該知道他所寫內容吧……”
張玗沒精打采地坐在那兒,耷拉著腦袋,聞言問道:“延齡,你幫我去跟爹說說,看看事情能不能有轉機,行不行?”
在婚姻大事即將泡湯,前途一片灰暗的時候,張玗似乎只能求目前在家中地位越來越重要的弟弟前去說情。
“姐,你放寬心就好,爹只是說氣話罷了……能嫁到東宮固然好,若實在嫁不了,有達官顯貴上門來請求聯姻,以咱爹的性格,你覺得他會拒絕嗎?別開玩笑了……”
張延齡一點兒都不在意張巒放出的狠話,小聲勸解。
張玗一聽,似乎有那么幾分道理。
老父親就那么個人,既死要面子,又想通過聯姻來為家庭和個人謀求好處。
一旦進入東宮沒了指望,以張巒的性格,肯定會迅速改弦易轍,找個大戶人家把女兒嫁過去,以改變家庭當前窘迫的處境。
到了這個時候,張玗終于有心思看信,但信上的文字,她并不是全認識,有些詞句的意思也比較晦澀難懂,需要弟弟在旁幫忙解釋。
“延齡,我怎么覺得,好像把這個人給害了呢?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就這么通信,相互傾述心事,看字里行間,他好像對我……有些想法吧?”
張玗具有非常敏銳的意識。
因為朱祐樘在信中提到,想與她一起在春日里游園,賞海棠花。
也是先前那首詞讓朱祐樘內心產生極大的波瀾,以至于其在用一種少男的情懷,對一個完全不知根底的人袒露心跡。
張延齡笑著搖頭:“姐,不管怎么樣,我覺得這件事可以暫告一段落了。”
“啊!?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爹不是讓我寫回信嗎?”
張玗側過頭看向弟弟,一臉不解地問道。
剛開始,她只是拿出戲謔的心態,跟弟弟一起捉弄那個不知底細的文縐縐的筆友,誰知現在的她卻有些于心不忍,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害人。
張延齡卻有著自己的主見,柔聲道:“姐,你不是要應選太子妃嗎?這個時候要是還跟別的男人保持書信往來,是不是不太好?
“現在得懸崖勒馬,當作之前什么事都沒發生過,這樣就算將來通信曝光了,誰也說不了什么。”
以他的睿智,自然能瞧出關鍵點,這會兒再往東宮去信,明顯不合時宜。
首先是時間節點,這都要選太子妃了,東宮備受矚目,再有什么書信往來,很容易被人查知。
再就是,既然張家決定了讓自家女兒參選太子妃,那之前一系列動作都必須要停止,如此才可彰顯張家女兒潔身自好……畢竟之前鴻雁傳書,只是閨中女兒家無意中的手筆,情感上沒有傾向性,也就不存在私德有瑕的問題。可一旦夫家有了明確的指向,那就要避免與其他男子瓜田柳下。
最后就是,你們倆可能很快就要相見了,再這么通信下去還有意義嗎?
張玗道:“你實話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么神神秘秘的,一直不肯跟我講清楚?難道是哪家公子哥?”
“呃……”
張延齡想了想,據實說道,“其實這個人就是東宮太子。”
張玗蹙眉,拿出小女兒家的羞態罵道:“逗我玩呢?這怎么可能?”
張延齡無奈聳聳肩,道:“說了你也不信,那你就把他當成一個世家公子就行了,且還是深情似水,對人一心一意那種。”
張玗聽說寫信的對象不是太子,反倒信了,似突然想起什么,急聲道:“你說過,他是家中長子,但后娘和親眷都想謀奪他的家業,他孤立無援且束手無策,是吧?那他……真的挺可憐的。可惜……我以后再也沒辦法安慰他了。”
說完一張俏臉上布滿了憂傷和同情。
“呵呵。”
這話讓張延齡忍不住啞然失笑。
真實的你不信,講個故事伱就信了?
小姑娘家家的心思還真難猜,不過看你這有情有義的樣子……若知道那人就是你未來的夫婿,你該作何想法?
張延齡道:“姐,雖然這信我們很可能不回了,但有些東西,我還是要教你一下。”
“教我什么?”
張玗不解地望著弟弟,“古靈精怪的,你不會又想捉弄姐姐吧?”
張延齡笑道:“怎么會呢?先前那首詞,姐姐覺得怎么樣?”
張玗點點頭:“還行吧,雖然我不太懂詩詞,但這位世家公子應該是懂的……既然連他都稱贊你的詩詞寫得好,想來應該不錯。”
張延齡笑道:“他是在稱贊姐姐你……姐姐可別忘了,對外你就說,那首詞是你親自寫的。既然姐姐的人設是個大才女,只有一首詞傍身怎么行?我還要再教姐姐兩首,以備不時之需。”
清寧宮前。
一場隆重的齋醮儀式正在進行。
宮里負責此事的是周太后信任的御用監太監陳貴,而主持這場儀式的人則是皇帝跟前寵臣李孜省。
場面弄得很是浩大。
李孜省一直在留意清寧宮里的周太后是否在暗中窺探,可一直到他拿著桃木劍從祭臺上走下來,也沒有任何發現。
陳貴殷勤地上前,笑著遞過手帕。
李孜省擺了擺手,婉拒道:“陳公公有心了,貧道暫時還不累。”
這個時候,李孜省只能把自己當成道士看。
陳貴收回手帕,笑道:“李天師您辛苦,還有什么需要的,只管知會一聲便可。”
“沒什么。”
李孜省將桃木劍遞給一旁的道童,裝腔作勢地看了看四周,故作好奇地問道,“太后娘娘就沒出來欣賞一下?”
陳貴道:“李天師您是知曉的,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禮佛,平常這種齋醮,她是不會出來的,雖說這佛道算一家,可在一些事上又不盡相同。”
李孜省心想,難道我不知道老太太禮佛?
就算知道了又怎樣?
她讓我來主持道家的齋醮儀式,擺明是要跟我來場政治交易,卻一直都不肯露面,也不召喚我前去相見,莫非是想甩臉色給我看?
我該如何應對才最為穩妥?
“天師,這齋醮還有多久結束?”
陳貴問道。
“快了。”
李孜省面色不悅,隨口道:“完成之后,自會跟陳公公講。”
“您辛苦,咱家就不打擾了。”
陳貴識趣地退到一旁,看李孜省個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