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本以為進太醫院是唯一選擇,沒想到現在居然有學術上成名的機會,甚至有選仕做縣太爺的可能?
愣了好一會兒,張巒才結結巴巴道:“如此的話,那……倒是也挺好的……”
李孜省笑呵呵道:“不管是進太醫院,還是入國子監做博士,都不妨礙令嬡應選太子妃,若真能選上,我們未來合作的機會將越來越多。”
張巒一聽,突然想到兒子先前對他一番耳提面命,說只有當上太子妃的父親,未來的國丈,跟李孜省才是對等合作關系,否則的話就只有被李孜省利用,甚至隨時可能被棄如敝履。
沈祿道:“以我的看法,還是留在國子監為宜。進太醫院,是非太多,勾心斗角也多。”
“對對對。”
張巒感覺妹夫太會替自己著想了。
他沒那么多歪心思,想的是自己的醫術馬馬虎虎,進太醫院很容易露餡,先前是沒有選擇,想要入仕只有入太醫院一途。
但現在巴結上了李孜省,多了選項,那自然要挑自己在行的干。
別的不行,對于讀書他總還是有些底氣的,不然生員白考了,三十多年的寒窗苦讀也白挨了。
李孜省欣然道:“如此就說好了,回頭我便找吏部的人打個招呼,國子監的職位算不得什么,只要你有才能,就算只是以你先前治病救人的功績,拿個八九品的官職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你只管放心吧!”
張巒感激涕零。
朝中有人才敢說順理成章。
要是沒人,我給人治痘瘡天大的功勞,連混個監生都要求爹爹告奶奶,還想當官?下輩子吧!
李孜省一看張巒這么上道,越發看對方順眼了。他可不知道,其實張巒是因為醫術淺薄才不敢進太醫院,還以為張巒識趣,知道什么時候該避嫌,不與他爭名逐利,頓時覺得自己已將張巒牢牢掌控在手。
“來瞻,這邊我就過來看看,回頭再拜訪時應該就在新宅那邊了。你這里還是太過寒酸了些,哈哈。”
李孜省笑著調侃。
“是極是極。”
沈祿附和道,“馬上就是年底了,換個新住所,也算是新年有個新氣象。來瞻,咱可要感謝李侍郎提攜。”
“是,是。”
張巒一點都不敢居功,因為他并不覺得成功窺探天機是自己的功勞,這會兒他保持了絕對的謙卑和虔誠。
李孜省笑著對龐頃道:“炳坤,你一會兒帶來瞻去新宅看看,把地契什么的過個戶,連同我帶來的禮物一并清理下……
“對了,貴府還沒下人吧?”
李孜省側頭看向張巒。
“沒有。”
張巒心情越發激動了。
這是既送禮物又送房子,最后還要送家仆?
李孜省笑道:“從府上選幾個機靈點的……也罷,去置幾個回來,以后來瞻身在官場,該有對得起身份的排場和體面。”
李孜省如同一個導師般,對張巒一番悉心指點。
張巒虛心受教,連連應聲,點頭如搗蒜,這種謙卑的態度深得李孜省欣賞。
隨后李孜省離開,留下了沈祿和龐頃……大概還有些事他自己不方便說,由這二人加以提點。
“來瞻,你果然有做官的潛質,先前李侍郎說讓你留在國子監出任五經博士,你應對得很得體,甚好,甚好。”
送別李孜省,返回正堂,沈祿由衷低發出感慨。
張巒望向院子里正向李府下人吩咐事情的龐頃身上瞥了一眼,又回頭看向沈祿:“怎么著,汝學?你是說我只適合留在國子監研究學問?”
沈祿搖頭:“進了太醫院是能接觸到達官顯貴,但非世襲或者沒有通過正規醫官、醫士考核的御醫會受人輕視,旁人無事不會登門。”
“是。”
張巒點頭表示同意,“誰沒病會主動找大夫呢?”
“況且,你在京師沒有背景和人脈,太醫院的人肯定會聯手排擠你,到時隨便給你安排個棘手的病患,再或是給伱暗中使絆子,在你開給病人的方子上稍微動些手腳,你到手的功名轉眼就會化作泡影。”沈祿道。
張巒瞪大眼睛,非常驚訝地問道:“太醫院真有你說的那么兇險?”
沈祿道:“情況只會更糟。更何況,你有機會接觸到達官顯貴,那就有可能會將你獲悉的天機泄露出去,甚至自行報給天家……你說那位李侍郎能不防備嗎?所以你選擇留在國子監是對的。”
張巒聽完才知道,原來這背后有那么多彎彎繞。
他之所以決定留在國子監,僅僅是因為自己醫術不過關,畢竟學問這東西很難較真兒,可給人開方治病就有明顯的標準。
總不能把小病治成大病,簡單的病治成疑難雜癥,還信口胡謅說是治療方法不同產生的效果不同吧?
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到時他在太醫院就混不下去了。
沈祿笑道:“院里那位龐先生看到沒?別看他只是李侍郎所聘西席,但他也是舉人出身,為人精明得緊,都說這宰相門前七品官,李侍郎真稱得上是隱形的宰相……你可要好好招呼。”
張巒道:“怎么個招呼法?”
沈祿橫了大舅子一眼,笑瞇瞇道:“先前還說你有覺悟,怎現在卻糊涂起來了?人家給你送禮,你不會送一些回去?
“再就是,說話什么都要客氣點,這樣你以后碰上什么難題,即使李侍郎不方便出面,只要這位龐先生露個頭,這京師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張巒吃驚地問道:“龐先生面子這么大?”
沈祿道:“這官場學問浩如煙海,有得你學……哦對了,你一直沒跟我解釋,這道家的本事從哪兒學來的?現在總該說說,你有何奇遇了吧?難道你這幾年外出游歷過,見到什么仙家中人,對你有過一番指點?”
這問題……
張巒很想說,我得把我家老二抓過來,好好審審,等我問清楚后再回答你。
“呃,有些事沒法給你解釋清楚。”
張巒隨口搪塞,再次使出了拖字訣。
沈祿笑道:“你不肯說也沒關系。但若是你還預見到什么重要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跟我講,我會替你李侍郎。現在這關口,絕對不是你揚名立萬、大出風頭的時候,你需要有李侍郎為你在前邊遮風擋雨。”
張巒道:“明白,明白。”
隨即沈祿又往龐頃那邊瞅了一眼,確定龐頃還在跟李府下人說話,沒有留意這邊的情況,這才湊近張巒,低聲道:
“就是自己人,我才對你說,你讓小侄女選太子妃這件事再正確不過。若能選上,那你以后就更能得到李侍郎器重。
“若不然,你就安心在國子監內混個差事,千萬不要想著自立門戶,不然誰都幫不了你。切記切記。”
張巒見沈祿一臉嚴肅的模樣,頓時有些恍然失神。
他突然想到兒子先前跟自己說的那番話。
吾兒之前所講,只有當了國丈,才有資格與李孜省和睦共處,看來所言非虛,不然為何連汝學也跟我說這樣的話?
今天李孜省為了讓我甘心為其所用,甚至不讓我進太醫院,或許我真的是越有能耐,越容易遭人妒忌。
“言盡于此,后面的事,讓龐先生與你說,他會帶你去看新宅,這里我要先說聲恭喜了。”沈祿說話間,臉上也滿是羨慕。
雖然眼下同為李孜省所用,但張巒得到的待遇明顯比他自己高太多了。
又是禮物又是房子還送仆人,回頭肯定還會有厚贈,光是幫張巒女兒應選太子妃,就是無價的政治資源,不是什么人想得到就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