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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宮闈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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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

  東華門前。

  太子朱祐樘在兩名小太監陪伴下,等了一個多時辰,終于在日落時分見到了將要出宮離開京師的司禮監太監懷恩。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懷恩在宮中諸多太監中,是對朱佑樘儲君之位最為在意的那個,幾次出手暗中相助,扶持太子屹立不倒,終于惹怒了成化帝,被貶斥到鳳陽府司香。

  朱祐樘急忙上前相扶,待他看到懷恩憔悴的模樣,已忍不住淌下眼淚,略帶自責道:“都是我害了先生。”

  懷恩急忙道:“太子切不可如此言……奴婢所行之事,不過是為公理,并無私心。太子殿下也不該來相送,奴婢無論在何處當差,都為大明江山社稷殫精竭慮,絕無怨惱。”

  懷恩在成化末年,在朝中屢屢犯顏直諫,對忠臣義士乃至朱祐樘進行保護。

  “……時上鐘愛興王,乃謀進言于昭德萬貴妃,勸上易儲位,因以興王為昭德子。上意已動,謀之于恩,恩以死拒不從。上恚,詔發往鳳陽司香。”

  朱祐樘心知自己沒什么靠山,好不容易有個司禮監太監幫自己說話,還因此被發配遠走,心中無比痛苦。

  他抱著懷恩的肩膀,久久不能言語。

  懷恩見時機差不多了,本想將瘦弱的太子推開,卻又有些舍不得,凄聲道:“太子寬厚,乃不折不扣的仁義儲君,非常人可比。

  “太子不必太過擔心,朝中雖有易儲傳聞,但新近有禮部侍郎李孜省上奏,以寧夏將要發生地動為由,勸慰陛下將此事暫緩。”

  朱祐樘不解地問道:“地動?”

  “是。”

  懷恩指了指天空,“他的讖言,說就在今天,且就在今晚。要是地動真發生的話,幾天后,消息就會傳到京師。到那時朝中易儲的言論就會自然淡下來。”

  朱祐樘反問:“就算真發生地震,先生認為,父皇會改變初衷嗎?”

  懷恩搖頭苦笑。

  他想把朝廷廢太子的舉動,推到大臣的言論上,但他也知道,太子并不愚蠢,哪能不知一切的恩怨均在于他那父皇身上?

  如果皇帝沒有易儲的打算,下面的人有再大的膽子,敢胡言亂語?

  懷恩道:“能把事往后拖一拖,也是好的。為今之計,希望陛下能早些為太子選妃,如此太子儲君之位方可穩固。”

  “可……可是……”

  朱祐樘結結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讓父皇這么做……我……我不敢……去爭取……”

  “唉!”

  懷恩嘆道,“朝中清流之臣不少,但每當有人提及此事,陛下都會勃然大怒,關鍵還在于有人從中作梗。非要有大事發生,或才可有轉機。”

  朱祐樘問道:“先生可有良策?”

  懷恩搖搖頭,意思在這件事上,他也無能為力,略顯無力道:“先前倒是聽陛下提及,太子也到了選妃的年歲,擇日可作安排,再細問,陛下就有意岔開話題。不過想來……功夫不負有心人,水到,渠自然成。”

  “奴婢且去,明日一早便動身離京。再見已不知是何日。太子定要珍重。”

  朱祐樘緊緊地抱住懷恩的肩膀,聲音哽咽:“先生也保重。定與先生有再見之期。”

  皇城。

  安喜宮。

  御馬監太監梁芳,借著給萬貴妃獻藥的由頭,入內苑跟萬貴妃提及有關易儲之事。

  萬貴妃此時正在病中,但表現得還沒多嚴重,偶爾還可以起來走動,太醫院那邊診斷,乃疑難雜癥,或跟肝病有關,休養一段時間就能自然痊愈,所以萬貴妃對自己的病并未太過擔心。

  年屆五十七歲的她,保養極好,眼角沒有一絲皺紋,面頰豐腴而不失秀美,盡顯雍容華貴,身旁所立婢女也并非姿色平庸之輩,但她從來都不擔心身邊這些女人會搶走皇帝對她的寵愛。

  聽了梁芳的話,萬貴妃一副慵懶的模樣,身子斜靠在軟枕上,往外面稍微側了一下,道:“換不換太子,你一個中官,為何如此在意?”

  梁芳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只能支支吾吾:“奴婢全是為貴妃娘娘您考慮……太子對您多有毀謗之語,若以其為儲君,只怕會對萬氏一門不利。”

  “是嗎?”

  萬貴妃斜眼瞅著梁芳,“陛下春秋正盛,本宮怕那些作甚?倒是你,聽說跟太子多有不和?”

  梁芳連忙解釋:“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奴婢與太子鮮有見面,且并未有過任何交惡,還請娘娘明鑒。”

  此時的梁芳當然不能說實話。

  其實他跟太子的“仇怨”,倒不是二人正面沖突所起,乃因成化帝一句話。

  明史曾有記錄:

  “……久之,帝視內帑,見累朝金七窖俱盡,謂芳及韋興曰:‘糜費帑藏,實由汝二人。’興不敢對。芳曰:‘建顯靈宮及諸祠廟,為陛下祈萬年福耳。’帝不懌曰:‘吾不汝瑕,后之人將與汝計矣。’芳大懼,遂說貴妃勸帝廢太子,而立興王。”

  梁芳最怕的就是太子有朝一日登基后,找他秋后算賬。

  萬貴妃先是拿出一副吃定梁芳的口吻,半晌后語氣稍緩,道:“你對本宮也算忠心,在太子的事情上本宮既已應允你,便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說來也奇怪,本宮先前與陛下提易儲之事,陛下一口答應,卻不知為何這幾天又突然沒了消息。”

  梁芳道:“乃李孜省上奏圣上,言及丙子夜會有地動發生……便在前日。”

  萬貴妃皺眉不已:“明知陛下有意易儲,李道士還如此上奏,這是嫌活夠了么?他不是你的人?”

  梁芳一臉苦惱:“先前此人的確為奴婢引薦于圣前,但隨后他逐漸得寵,早已不聽奴婢的話,且如今他在朝為官,奴婢在掖廷,已久不往來。”

  “哼!”

  萬貴妃臉上滿是不悅之色,舉起案頭的茶杯抿了一口,冷冷道,“靠夤緣攀附才得如今的地位,卻不思報于源頭之恩,這種人實在不值得大用。這兩天本宮面圣時,會提一句……咳咳,本宮身子不適,就不多送了。”

  梁芳急忙道:“奴婢為娘娘準備了一些調理滋補之用……”

  “留下吧。有心了。”

  萬貴妃滿意點頭,“太子的事,你也別太往心里去,本宮看他性子挺溫和的,且身子骨孱弱,一到秋冬時節,走起路來老態龍鐘,可不比陛下盛年躬體。”

  這是在提醒梁芳,你與其擔心太子,還不如關心一下皇帝和我的身體。

  太子就是個病秧子,指不定誰走在前面呢。

  梁芳道:“奴婢只是為大明江山社稷考量,絕無私心。”

  “好,記住你沒私心這句話,將來可別被人參劾包藏禍心,本宮饒不了你……回頭你去見見我萬家人,多幫襯些。宮外的事,本宮實在顧念不上。”萬貴妃提醒。

  “奴婢領命。”

  梁芳非常識趣,見萬貴妃已知曉自己的意圖,便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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