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笙端起茶盞抿了口，普洱的回甘在舌尖打轉：
“超瑋哥那邊撂挑子了？”
“嗐，你甭管他。”
王佳衛突然插話，墨鏡后的眼睛瞇成縫：
“要論真功夫，你往鏡頭前那么一站，阿瑋那套花架子可不夠看。”
杜笙臉色有些古怪。
這老狐貍，前些天還跟梁超瑋在片場勾肩搭背，今兒就翻臉不認人了？
“王導，四年前你們就官宣了，現在這個邀請實屬讓我摸不著頭腦。”
王佳衛沒吭聲，任玥笑著解釋：
“不管是功夫底子、市場號召力還是演技，你都比梁先生優越太多。
所以我們當然是更希望請你來演這個主角。”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至于梁先生那邊，其實還沒正式簽合同，我們這邊還是有操作空間的。”
其實王佳衛跟梁超瑋搭好了檔，合作挺順暢，也沒想著臨時換角。
但投資人任玥不一樣，她看到的是商業價值。
‘要是《葉問》能請到杜笙來主演，那票房可就穩了！’
這是她第一時間冒出的想法。
最近杜笙的兩部戲，均超過兩億美刀全球票房！
這種票房號召力，在整個亞洲影壇都沒人能比。
《寶貝計劃》里耍的八極拳，《無間行者》里那場雨夜槍戰，簡直帥炸了。
海外觀眾都管他叫'功夫之王'！
更何況手上好幾個國際影帝，文戲武戲都能打，說是當今影壇最全面的動作明星都不為過。
任玥一邊分析，一邊給王佳衛畫大餅：
‘從市場角度講，請杜笙絕對比請梁超瑋強。
不光是票房有保障，連海外發行都好賣。’
王佳衛聽完也覺得有道理。
雖然他對梁超瑋有感情，但從項目本身出發，也開始動搖了。
于是才有了今天這次“探班”。
說白了就是想試探一下杜笙的態度。
杜笙當然聽得出他們的意圖，沉吟一下：
“王導，你真覺得我這1米83的大個，能演1米63的葉師傅？”
他說完還站起來比劃了一下，故意做了個攤手動作：
“別說你們，我自己看著都覺得別扭。
說實話，我覺得超瑋哥更適合這個角色。
形象氣質都貼合，你們已經選得很準了。”
王佳衛墨鏡滑到鼻尖，露出的半截眼睛精光四射：
“身高算個毛線！
當年張囯容演程蝶衣，不也墊了十公分鞋墊？
要的是那個范兒！”
他突然拍桌站起，震得關公像前的香爐都晃了三晃：
“杜生，你往那兒一站，那就是武術宗師！”
杜笙被逗笑了。
他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指尖劃過那些獎杯。
金像獎最佳男主、金馬獎最佳動作指導、崠京國際電影節最佳藝術成就獎、奧斯卡最佳男配角……
最后停在師父黃德利送他的八極拳譜上。
“王導，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接這角色嗎？”
他突然轉身，目光如炬：
“葉問這人，說好聽點是民國武術家，說難聽點就是個軟腳蝦。
從實戰成績來看，他連一個外國人都沒真正打敗過，戰績幾乎可以說是‘零存在’。
后來他去了香江，收了幾個徒弟，就被人捧成了宗師？”
“李曉龍確實是他的徒弟之一，但李曉龍拜過的師傅可不止他一個，洪拳、太極、螳螂拳……
李曉龍學的東西多了去了，截拳道也是融合各家所長創出來的，跟詠春壓根不是一個體系。”
杜笙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
“現在倒好，有些人硬要把李曉龍的成功全算在葉問頭上，
說什么‘功夫都是葉問教的’，甚至把截拳道說成是詠春的分支，這不就是強行蹭熱度么。”
任玥臉色變了，王佳衛的墨鏡也微微顫抖。
杜笙說出自身感受，繼續往火堆里添柴：
“吸大煙逛窯子，拋妻棄女當漢賤，最后靠教幾個洋鬼子徒弟混飯吃。
要我說，葉問這輩子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教會了怎么給徒弟們分錢！”
“杜生！”
任玥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瓷磚上劃出刺耳聲響：
“你這話可過了。”
“過了？”
杜笙冷笑，從手機里調出張老照片：
“看見沒？
這是我太師父黃四海，八極拳第四代宗師！
再看這位，他的徒弟李書文，真正的'神槍'！
人家一拳能打穿三寸木板，實戰記錄能寫滿三張A4紙。
還有王五，晚清大俠，義和團時期的傳奇人物；
董川海、王子平、杜心武、孫祿堂、李堯臣……
這些人哪一個不是響當當的角色？
他們的經歷、人生起伏，拍出來都比葉問精采百倍。
再看看葉問——”
杜笙劃拉著屏幕：
“瞧瞧這？
跟個霓虹軍官合影都能笑出八顆牙，你們管這叫民族英雄？”
他這是真心實話。
葉問的真實形象太糟糕了，完全是被包裝出來的。
即使之前抽獎獲得了《一代宗師》相關的劇本，杜笙也沒打算照本宣科拍。
反而剔除其中的糟粕，改頭換面一番。
譬如男主角‘葉問’，直接就替換成八極宗師‘李書文’。
畢竟自身學的就是八極拳，完全可以輕松套換掉詠春。
最關鍵是，李書文的師父是八極拳第四代宗師黃四海，
而杜笙的師父黃德利就是黃四海的侄孫。
真要算關系，這可是本家啊！
沒道理放著自家宗師不拍，跑去拍一個非議不斷的人物。
哪怕要大刀闊斧改劇本，那也得改！
王佳衛突然摘下墨鏡，杜笙這才發現他眼白里全是血絲。
老導演抓起茶壺灌了口，茶水順著下巴滴在愛馬仕領帶上：
“杜生，我何嘗不知這里頭的腌臜事？
可這年頭，觀眾就愛看這個！
你拍《八極宗師》，投資方跑得比兔子還快。
為什么？沒噱頭啊！”
杜笙心中呵呵一笑，卻也知道對方不算瞎掰。
去年年末星際傳媒對外宣傳，要拍八極祖師李書文。
按理說應該有不少資方爭著上門投資，結果只有小蝦小魚三兩只。
原因除了王佳衛說的那些，未嘗沒有拍這種題材吃力不討好的論調。
畢竟去年李聯杰那部《霍元甲》，如今都還沒收回本。
“王導，你知道我為什么學八極拳嗎？”
他突然看向獎杯旁邊的幾條金腰帶：
“這些滿載國際榮譽的東西，就是靠貼山靠硬生生撞開一條路。
葉問能干這事？
他連給霓虹人當走狗都當得心安理得。”
任玥突然軟了語氣：
“杜生，要不咱們改劇本？把葉問寫成抗日志士？”
“改？”
杜笙像是聽到天大笑話：
“你知道葉問孫子現在在香江開武館嗎？
人家門口掛著'葉問正宗傳人'的牌匾，每年光是收徒費就賺得盆滿缽滿。
你要敢把葉問寫成漢賤，信不信第二天武館門口就躺滿抗議的人？”
王佳衛突然掏出手機，劃拉半天遞過來：
“杜生，你看這個。”
屏幕上是戛納電影節的海報，他的《一代宗師》海報掛在正中央。
“只要你點頭，下屆戛納紅毯我讓你走前排。”
王佳衛去年擔任戛納評委會主席，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孤膽特工》的東南亞發行，我讓銀都包圓了！
還有國內《葉問》的票房分紅，只要星際傳媒投資，你們拿大頭也不是……”
“王導，我跟你們說這些不是為了壓價，別誤會了。”
杜笙擺擺手，說道：
“說句不好聽的，我自己就是練八極，這些年也打過不少實戰。
以當下的拳法造詣，放在民國也是大師人物。
接著他話鋒一轉：
“無論從專業角度講，詠春這個門派，在傳統武術圈里真的不算大流派。
在兩廣那一帶，它一直被蔡李佛拳壓著，根本抬不起頭來。”
“不光是我這么看，很多練過的人都覺得這拳法有很多問題，發力方式、打法結構都有缺陷。”
杜笙頓了頓：
“像李曉龍，他也說過類似的話，還在信里專門提過詠春拳在實戰中的局限性。”
他放下杯子，看著王佳衛繼續說道：
“現在很多人因為電影火了葉問，就覺得詠春是武林絕學，
甚至還有人拿它跟太極拳、八極拳并列，稱什么‘東方三大拳法’？
“現在的葉問逐漸被捧成一個影視IP，不是美化，是造神。
而且還是那種強行把一個小人物吹上天的‘虛空造神’。
更離譜的是，有些人還把他包裝成民族英雄，其實歷史上他根本沒干過那些事。”
至于背后到底是商業炒作，還是有人別有用心……那就不好說了。
王佳衛聽著聽著陷入了沉思，臉上表情有些復雜。
杜笙順勢又加了一句：
“王導，我個人建議你不如把男主角的名字虛化一下，就像宮二那樣，何必非得寫明是葉問呢？”
“現在是互聯網時代，信息越來越透明，大家遲早會知道葉問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萬一哪天他的形象崩了，《葉問》這部電影不就成了笑話？”
王佳衛一聽，趕緊擺手：
“行行行，杜生你是懂行的，我都快被動搖本心了！讓我先消化一下。”
其實王佳衛這話也就是場面話，嘴上退一步，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杜笙也心知肚明，但還是淡淡說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影視作品可以藝術加工，但不能指鹿為馬，誤導觀眾。”
任玥作為投資人，對葉問這個人本身倒是不太在意，試探問了一句：
“杜生，如果換掉角色，譬如換成一個八極拳高手，你會考慮出演嗎？”
杜笙沉吟一下，依舊搖頭：
“很抱歉，考慮到時間問題，多半還是不會。
王導拍戲嘛……怎么說呢，他拍一部戲的時間，夠我拍好幾部作品了。”
他笑了笑，補充道：
“而且就算我愿意，這花費與回本就是個大問題。”
《一代宗師·葉問》王佳衛籌備十年，拍攝三年，換了誰都扛不住這種節奏。
杜笙可不想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這種“慢工出細活”的項目上。
見王佳衛和任玥還有點不死心，杜笙微笑擺手：
“當然，之前答應的事我不會忘。
這次王導在電影節幫我一把，那等《葉問》上映的時候，我在院線排片和平臺宣傳這塊肯定給你撐場。”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男主不是葉問，我還會幫忙吆喝幾句。
要是女主是我們公司的人……
那就更不用說，資源直接拉滿，宣傳力度絕對不遜于我主演的電影。”
這番話說得輕松，但意思已經很明白。
合作可以，各取所需。
其實杜笙心里也清楚，《葉問》這部電影在影壇的地位不差。
尤其是對張紫怡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稻草”。
當時她剛經歷了沙灘照風波、又被質疑詐捐，風評一度跌到谷底。
后來靠著《葉問》里的宮二一角，拿獎拿到手軟，這才重新站穩腳跟，保住自己一線大花的位置。
不過目前《葉問》的女主角還沒定下來。
一直到兩年后才敲定人選，拍戲更是拖到2010年，完全是王佳衛一貫的“慢工出細活”風格。
杜笙提到女主，也只是隨口提一嘴，算是做個鋪墊。
以后要是有合適的人選就推薦一下，沒合適的也不強求。
他對“宮二”這個角色倒是沒那么執著。
真要捧人，他自己就能整出幾個爆款角色來。
話題說完，四人也沒再圍著《葉問》打轉，開始聊點別的。
比如王佳衛接下來要當釜山電影節、摩都電影節的評委，杜笙順勢提了句：
“到時若有我們公司的女演員參選，勞煩王導稍微照顧一下唄，哪怕是個提名也好。”
任玥笑而不語。
她記得去年三大國際之一戛納電影節上，王佳衛一口氣頒出了五個影帝、六個影后，
雖然有不少是并列的，但只要名字掛上去，那就是“戛納認證”，含金量照樣能吹一輩子。
為了幫自家藝人爭資源，杜笙算是操碎了心。
聊著聊著，王佳衛翻看少女時代拍《神雕》和《靈鏡傳奇》時的一些武打花絮視頻。
看完之后忍不住感嘆：
“她們才跟你學了兩年功夫，就已經這么能打了？”
鏡頭里幾個姑娘吊著威亞翻跟頭，劍花耍得比雜技團還溜。
他摘下墨鏡瞪大眼，語氣里帶著幾分遺憾：
“杜生，那你本人豈不是不得了？
早知如此，當初《葉問》男主怎么也得請你出山。”
杜笙微微一笑，互相吹捧兩句。
要說王佳衛這人，夸人永遠帶著三分試探。
這不，他又跟著來了一句：
“下次女主試鏡，讓你的徒弟們務必來露兩手！”
“成啊！”
杜笙答應得痛快。
這種順水人情不做是傻子。
萬一哪個丫頭被相中，省下的宣傳費都夠拍部電視劇了。
送走兩位客人，杜笙回到辦公室，開始盤算起下一個項目該怎么安排。
娛樂圈這盤棋，永遠都有新局等著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