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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愛民回到魂牽夢縈的985廠,不想再下崗,不想再顛沛流離,既要改變生活,更要改變人生。
“愛民,愛民,醒醒!”
“韓老師!韓老師!”
“別喊了,趕緊送韓老師去醫院!”
“誰知道有沒有摔斷骨頭,不能亂動,還是給醫院打電話吧!”
韓愛民被此起彼伏的喊叫聲驚醒,睜開雙眼,只見一張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圍著自己,他們的神色一個比一個緊張。緊接著,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從胳膊肘和膝蓋處襲來。
“愛民醒了,都讓讓。”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如釋重負,急切地問:“愛民,沒事吧?”
如果不是在做夢,眼前這位應該是曾經的同事兼老大哥鐘建余。他是轉業到985廠的部隊干部,由于不懂技術,廠里又不缺政工干部,就把他安排到子弟中學做政治老師。
鐘建余身后穿花格子春秋衫的年輕女子姓劉,叫劉萍萍,既是985廠的子弟,也是三姐從托兒所到初中的同學。她高中畢業,因為沒考上大學,廠里把她安排到子弟中學做英語老師。但她不是干部身份,也不是正式職工,而是屬于工資待遇比正式職工低一檔的“大集體工”……
“愛民,看我的手!”鐘建余不知道韓愛民在想什么,舉起手指,在韓愛民眼前移動。
胳膊肘和膝蓋處襲來的劇痛、眼前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以及外面那熟悉的第六套廣播體操旋律,讓韓愛民意識到這不是在做夢,連忙道:“鐘老師,我沒事。”
“真沒事?”
“真沒事,我……我想一個人坐會兒。”網站轉碼內容不完整,退出轉碼頁面或者下載更好體驗,敬請您來體驗 “看樣子是摔懵了,以后下樓要看著點腳下。你先坐,我去幫你倒杯水。”
“不用,我不渴。”
劉萍萍則關切地問:“愛民,胳膊腿疼不疼,要不要去醫院讓三姐看看?”
韓愛民強打起精神,故作鎮定地說:“不疼,不用去醫院。”
“能不能站?”
“能。”
“站起來走兩步。”
“行。”
韓愛民很清楚不活動活動腿腳她一定不放心,同時很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干脆強忍著劇痛站起來,扶著桌椅走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教師辦公室。
抬頭望去,群山環抱、山巒起伏、古木參天、滿目蒼翠。
俯瞰樓下,孩子們正在有板有眼的做廣播體操。左側是子弟小學的小學生,能清楚地看到站在最左側、第三列、最前面做操的正是自己的外甥軍軍。
順著學校門口蜿蜒的山間公路望去,不遠處是家屬區,自己家在一區17棟,再往前是二區。總裝車間在廠部大樓后面,生產加工炮管和制退器的車間在山腰的大溶洞里,大姐她們每天都要乘坐纜車去車間上班……
沒錯!
這兒就是位于深山溝里的“家”兼老單位985廠,隸屬于第五機械工業部。出于保密需要,建廠時的項目代號和設計代號為985,所以叫985廠,對外叫國營雙河機械廠,簡稱雙河廠。地圖上找不到,也沒有通信地址,外人想寄信過來只能寄到“山城6015信箱”。或者下載無閱讀 如果記憶沒錯亂,醒來前正一個人在破敗不堪的廠區故地重游,曾經熱鬧一時的大廠房,到處都是廢棄而坍塌的房子,雜草叢生。難以想象,當年繁華一時的工廠,人去樓空,斷壁殘垣。
曾經無比干凈整潔的墻壁,早已斑駁不堪;曾經無比熟悉的臺階,也遍布苔蘚雜草;熱鬧喧騰的會場,上千把木制座椅,雖然還是當年擺放的模樣,卻早已積滿灰塵污垢。由于位于渝黔兩省市交界的深山溝里,平時人跡罕至,冷清破敗得能拍恐怖片。
可現在,一切又恢複了原樣!
韓愛民感覺是那么地不真實,下意識看向一樓墻上的黑板報,板報出自鐘建余老師之手,字跡一如既往地漂亮,讓他這個山城第一師范學校畢業的師范生自慚形穢。但他現在關注的是落款處的日期,赫然是1987年3月6日。
難道真穿越了?
我回到了1987年?
韓愛民渾渾噩噩,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顧不上胳膊和膝蓋處的劇痛,強撐著繼續往前走。
一個小孩從隊列里跑了出來,興高采烈地說:“舅舅,我爸中午要押運炮去火車站,我媽今天加班中午不下山,他們讓我中午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飯!”
不像是在做夢,什么夢能有這么真實……
韓愛民定定心神,鬼使神差地問:“晨晨呢?”
“不知道,他應該回教室了。”
“等會兒下課你去問問他,中午是回家吃,還是跟我們一起去食堂吃。”
“好的,我先去上課了。”
“知道。”
晨晨是二姐的孩子,生日早,六歲就上一年級。作為舅舅,韓愛民要像姐姐們當年帶自己一樣,幫姐姐姐夫們帶孩子。
目送走大姐的兒子軍軍,韓愛民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姐夫黃海山也是985廠的子弟,初中畢業參軍,複員回來被廠里安排到保衛科做經濟民警。保衛科加掛公安科的牌子,接受廠里和山城市公安局雙重領導,科長和保衛干事既是廠里的保衛干部也是公安干警。而經濟民警是從各車間抽調的,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職工不是干部,制服都不一樣,也不像干部那樣可以配槍。
大姐夫因為當過兵,很早就入了黨,并且是根紅苗正的985廠子弟,深受保衛科領導器重,從去年開始就以工代干,擔任經濟民警隊的副隊長,不但穿上了公安干警的制服,還配了一把五四式手槍。
今年,廠里研究決定給他轉干,程序已經走差不多了,就差蓋最后一個公章。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帶隊執行轉運兩門加榴炮去火車站的任務,由于一輛卡車牽引大炮的掛鉤斷了,大炮墜入山崖。
如果早幾年,廠里效益好,一年要給國家生產幾百門大口徑火炮,一門大炮摔壞了算不上多大事。
然而,現在不是以前。
老山前線雖然還在打仗,但對火炮的需求沒前些年那么多。改革開放,國家要搞經濟建設,上級要求985廠這樣的軍工企業轉型,軍品訂單越來越少,這么大的廠一個月也生產不了幾門炮,你還摔壞一門,這就是重大安全事故!
如果不趕緊解決這個問題,參與運送火炮的干部職工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被追究責任,大姐夫轉干的事也會像之前那樣黃了。
要是轉不成干,他只能繼續做經濟民警。等廠搬到西川省會呈都之后,經濟民警撤銷,他就要穿上保安制服成為保安,然后改制改制再改制,等待他的只能是下崗。而那些轉干的保衛科干部,在廠搬出深山溝時有兩個選擇,要么去呈都繼續做保衛干部,要么留下調到基江縣公安局成為地方公安干警。
大姐夫盼星星盼月亮就想成為正式公安,韓愛民不想讓大姐夫的夢想破滅,立馬強忍著痛走出校園,往總裝車間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萍萍,愛民這是去哪兒?”鐘建余站在二樓,看著韓愛民的背影不解地問。
劉萍萍想了想,低聲道:“應該是去醫院吧,他剛才摔得不輕。”
“他的課怎么辦?”
“我去2班看看,實在不行我跟他調一下課。”
“他上午有兩節課,技校那邊還有一節呢!”鐘建余提醒道。
985廠有正式職工三千多人,算上家屬有上萬人,由于遠離縣城,職工和家屬又來自五湖四海,只能自辦托兒所、小學、初中,甚至辦了一所技工學校。
托兒所在家屬區那邊,子弟小學和子弟中學在一個大院里,技校在隔壁。
技校不像小學和初中有專職教師,只有校長和教導主任,技校那邊語文、數學、物理等文化課的授課老師從子弟中學這邊抽調,機械制圖等專業課的授課教師從技術科等部門抽調,實訓課的老師由各車間的老師傅兼任。
技校學生大多是廠里子弟,也有縣里和兄弟軍工企業的關系戶。學制三年,畢業之后大多安排到廠里各車間上班,還有一部分安排到給985廠配套的工廠,那些工廠都在山城地區,也都是隸屬于五機部的三線軍工企業。
劉萍萍想到韓愛民今天還要去技校那邊教數學,連忙道:“鐘老師,我去給吳校長打電話,幫愛民請一天假,請吳校長調整下課程。”
“你先去上課,我去給吳校長打電話。”
“也好。”
韓愛民渾渾噩噩,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虛幻還是現實,只知道即使是虛幻也不能讓大姐夫留下遺憾,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