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兄轉過頭,看向了林覺。
「沒錯,看來二師兄也是聽說過‘大陰陽法’的。」林覺也很鄭重,「我能得到,一是運氣和偶然,二是師父的幫助,我驗證過了,這確實是可行的大陰陽法。于是將之寫了下來,只請諸位師兄再回一趟山,共同修習。」
二師兄的性子并不浮躁,何況他如今也快四十歲了,因此聞說后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興奮激動,而是曦噓感嘆:
「其實我也問起過師父‘大陰陽法」,不止一次,他并不和我多說,只用自身的教訓告訴我,不要輕易去尋找。
「最后一次,我記得是一天夜里,那時距離他老人家仙去已經沒有多久了,
他曾給我說,也許我們浮丘峰成真得道的希望,是在你身上。
「居然是真的。」
二師兄不禁搖頭,神情復雜:「可惜師父走得早了。」
「是啊—」
這半年來,林覺也常如此感嘆。
尤其是在記述這本《大陰陽法》,又寫到夜深人靜時,腦子里總會冒出一下不過仔細一想,浮丘峰千百年來的規矩傳統都是師父死后弟子下山,若是師父不去,自己也來不了京城,尋不到那本《陰陽大注》。也是直到師父去時他才將書冊交給自己。
也許命就在這里了。
「師兄這兩三年來,都在道觀做些什么?」林覺問道。
「吃喝拉撒睡,閉門煉丹,下山除妖,還有什么?修道之人大多不都這樣嗎?」二師兄說道,「倒是偶爾有香客來上香,可以聽見他們說起京城中的事情。少不得‘林真人’三個字。」
二師兄說著,笑了一聲:
「看來你們在京城的日子,要比我想的更豐富精彩啊。」
「師兄精彩,我一般般,但也好玩。」小師妹再見師兄,有些興奮,話也很多,「師兄大多數時候都住在京城的聚仙府,天天吃香喝辣,煮飯都比以前煮得少了,因為京城有人可以把飯菜酒水甚至點心、小吃都送到家里。他和樊天師住在一起,樊天師經常點很多吃的喝的,讓人送一份到他那里,他還有個護道人,
名叫羅公,也經常出門,回來就會帶飯帶菜。」
「那你呢?」
二師兄又看小師妹。
「我?我大多數時候都住在山上,就是師父留給我們那個道觀,以前觀中前輩留下來的。山上風景很好,整片山都是我的,還不用交稅,我每天就打坐修行,練法術劍術,教小花寫字和法術,多的時候就種地、澆樹,看我種的樹和莊稼,修路上山頂。」
小師妹說個不停:
「要是道觀里的食物吃完了,或者沒有油鹽醬醋了,反正缺什么,我就進城趕集,或者叫師兄給我準備,我再去拿。我們用白鷺傳信。」
「你不覺得枯燥?」
「有時候枯燥。枯燥了就進城找師兄,或者種的樹結果子了,自己收了新米,也進城給師兄送一點,就不枯燥了。」小師妹說道,「也可能是我有小花陪著我,我在山上也還沒呆那么久。」
「挺好。」
二師兄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微笑,又不禁起了一些感懷。
原來道觀中最小的師妹,如今也可以自己將自己照顧得很好了。
不過細細一想,她也二十多歲了。
「不過我們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再聽說三師兄的消息。最后一次聽說,還是快兩年前,我們進京城的時候,聽齊云山的幾個道友說的。」
「我也沒有聽說。他也沒有給我寄信來。」二師兄說,「這人多半和以前那位二師叔一樣,滿天下瀟灑呢。」
「也可能滿天下跑路。」小師妹說。
「那位二師叔原先在山上時,也是主修豆兵的吧?」林覺則是問道。
「他給你說過?」
「沒有,猜的。」
「在這年頭,修習豆兵之法,有一身江湖氣是助益。」二師兄點點頭,大概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隨即說道,「若是要回山的話,須得容我先將這爐沒煉完的丹煉完,再收拾一下。”
「那我不等師兄了,我先出發,再去通知別的幾個師兄,也許他們也有事做,收拾也要幾天。」
「我也先出發!」
林覺和小師妹都如是說著。
接著林覺打開布袋,從中摸索一陣,提出一個約莫和泡菜壇子一樣大小的煉丹爐。
正是當時二師兄給他的那個。
「我從魏水河邊的龍王那里另外得了一個丹爐,用起來還可以,主要可以變大變小,攜帶起來也挺方便的。記得這個小丹爐師兄留著原本是想給將來收的徒弟練手用的,如今我可還給你了。」
左右看了看,將之放到角落。
師兄妹三人又是一番暢談,直至深夜,道觀的房才亮起燈。
「陳牛啊陳牛,你要記著,這就是我二師兄的道觀。」
「找到吶!」
「白鷺道友,也請記下。」
「啊~」
房中的燈也熄滅了。
次日清早,林覺從二師兄那里取了一些無毒的藥渣,喂給白鷺,便暫與二師兄道別了。
小師妹背著小包和貓,也與二師兄道別。
「我們浮丘峰見!」
「浮丘峰見!」
只見林覺和狐貍陡然變小,坐上白鷺的背,小師妹和彩貍眼巴巴的看著他們,隨即白鷺振翅上了青天,師妹腳下一動,也乘風下山而去。
明霞縣路邊道觀。
如今世道如此之亂,這里居然歌舞升平。
只是歌聲不是美貌歌姬的婉轉黃酈嗓,而是來自粗獷的中年行商,舞姿也不是婀娜舞女的然身段,而是外地來的能歌善舞的尋常百姓。
春光,歌舞,喝彩,還有酒氣。
就在道觀的院子中。
「好!好啊!彭公這破鑼嗓子啊,與這豪放的西北軍旅曲詞真是絕配!城中那些姑娘大家們雖然功底深厚,嗓音動人,可無論怎么唱,就是沒有這股子風沙滄桑氣!以貧道看啊,彭公就差一把銅琵琶!下回貧道買一把來學一學,彭公再路過,再來此,貧道為彭公伴奏!”
院中既有道人,也有商人,有城中的官人,也有尋常百姓,湊在一起,并不拘泥任何事情,只是自在飲酒談笑。
白日里的憂愁到了這里,似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誰說只可在僧院中,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閑呢?
只是說著說著,天上忽然多出一道白影。
道人有所察覺,抬頭看去。
眾人疑惑,也抬頭看去。
只見一只白鷺從天而降,就落在道觀中離他們最近的院墻上。
緊接著白鷺背上居然跳出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地才化作一名年輕道人、
一只靈動白狐,眾人見狀,哪怕已飲了酒,酒中曾放豪言,要請天上的神仙與佛陀下來共飲,可此時也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師兄!日子真是快活啊!」
那從「仙鶴」上下來的神仙如是說道。
緊接著又有人推門,乃是一個女道人。
道觀的主人一笑,這才讓其余人繼續玩樂,自己則將這一男一女兩名道人請進屋中,看那神情,似乎極為驚喜。
仍舊敘舊長談,請他回黔山。
也在這里又過一夜。
「師兄,我們還要去找五師兄,就不與你同行了。你倒是可以在這里等到二師兄一起,等你們回了黔山,再讓小師妹教你們神行法術,學會之后往來就方便多了。」
「你們要去尋五師兄,那確實該先走。他一天天行蹤不定,尋找起來可不容易。」
「默山見。」
道人又乘白鷺去。
師妹行走速度越來越快,甚至幾乎已經超過白鷺。
若非地上的路更加豌曲折,她也比白鷺更需要休息,恐怕會比林覺和白鷺還走得快。
翠微縣。
果然如同七師兄所說五師兄常年在外行醫,雖然是有道觀廟宇,可他很少住在里面。
好在五師兄早已名聲在外,不光是在翠微縣,整個翠微縣所在的郡,乃至周邊的郡縣,都流傳著五師兄的大名。無論販夫走卒平民百姓,還是達官顯貴世家大族,都留意著五師兄的動向。
無論他走到哪里,只要醫治了人,被人認出來,消息就會迅速傳開,進而便有許多人慕名前去求醫問藥。
沒有辦法,這年頭神醫太少,惡疾太多。
哪怕很多達官貴人,若是不慎患上一些惡疾,也是只能等死。
這是活命的機會。
更別說五師兄還常常義診,乃至贈藥,更是窮苦百姓心中的救命神仙。
這樣的人,走在哪里都是一盞明燈。
因此他們可能不知道五師兄具體在哪里,可要知道五師兄的大致位置還是可以的。
于是林覺仔細尋找。
小師妹倔強的跟著找,滿天下跑,也不知她這一趟跑下來,會將這門神行法術練到多高的造諧。
幾天之后,林覺才在一個偏遠的村子中找到了五師兄。
那是一名黑了不少,也滄桑了很多的道人,正被一大群人圍著,而他身邊只有一匹騾子,騾子上放著醫箱和干糧,就坐在地上為人診治。
有百姓哭泣而來,又有百姓跪拜道謝,口呼神醫。
而在這時,青天之上正有白鷺飛來,白鷺上又下來道人,似乎這名神醫真是神仙,因此才有神仙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