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此了……”
林覺將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這個昏官庸神!咱們好心好意來提醒他,他滿不在意就算了,竟還為難于你!可惡至極!”
三師兄哪聽得這個?
當即眉頭緊皺,怒發沖冠:
“隨我去找他!”
“師兄不必沖動。”林覺說道,“那城隍怕是已活不久了。”
“你向那神君告狀了?”
“沒有。”
“這不就得了!”
“想要收拾他還不容易?”二師兄說,“以五師弟如今和將來在此地的聲望,只需如實告知百姓城隍所行所為,百姓自然就會拆了他的廟。”
“那不痛快!”
“我也想如師兄這般暢快。”林覺說道,“只是那畢竟是神……”
“師弟這個道理可不對!”三師兄難得嚴肅,“神靈的塑像是人立的,人立了神像,就要有拆除神像的職責和覺悟,不能只知道立不知道拆!何況這狗官都欺負到你頭上了,要是他如那真君一般有本事,打不過也就罷了,既然打得過,要還容忍,豈不可惜了這身好本事?”
“我意思是,走時再去。”林覺說道。
二師兄坐在旁邊,聽完之后,也是點頭:“師弟說得有理起碼看看天上神仙會不會將他革職查辦,若是神仙將他查辦了,我們這些靈法派的道人自然不便越俎代庖,若是神仙不管,臨走之時再報此仇,然后一走了之,也是個好辦法。”
說著一頓:
“也有幾分江湖意氣。”
三師兄看他們一眼,很快冷靜下來:“果然是你們要聰明些。”
眾人這才又看向那堆器物。
“這是浮池神君念及我們的功勞,給我們的酬謝!多虧小師兄一句話,多得了三件!”小師妹此時說起來,仍覺得敬佩,又覺得苦惱——
怎么自己也是長了一個腦袋的,關鍵時刻就說不出這樣的話呢?
“看看……”
眾人再度摸索起來。
這是浮池神君麾下神兵天將的戰利品,不帶任何說明,眾人花了不少時間,才勉強弄清它們的用途。
那柄大劍看似只是沉重鋒利,可若是用盡力氣一斬,速度夠了,筋勢對了,便能斬出刀罡劍氣。
那鈴鐺需用法力搖晃,可使人聽了頭昏迷惑。
瓷瓶有類似螺鈿盒子一樣的功效,就算如丹果這類世間珍寶放在里面,也能保存靈性不散。
長袍被見多識廣的二師兄認了出來,叫做火浣衣,臟了無需水洗,放在火里燒就可以恢復干凈,同時穿著不被火焰灼燒。不僅僅是凡火,竟連二師兄放出的接近真火的靈火也燒不透它。
加上那一頭吹火、一頭吹霧的竹筒,可以將人定身的木杖,還有點燃之后可以替人值夜、有別的人來就會爆燃的燈盞,總共有七樣。
六師兄離得太遠了,也與疫鬼一事并不沾邊。林覺其實是有心想為六師兄也討一件的,畢竟那浮池神君看起來也不在乎這些小玩意兒,只是當時顧忌這些真君是否有類似少數鬼神一樣的本領,能看穿人是否說謊,是否心虛,怕他看穿自己心思,覺得自己貪得無厭,糊弄神靈,從而生氣,于是便只如實說了既是穩了一手,也算于心無愧。
“咱們分了吧。”
“師弟師妹最小,讓他們先選!”
“師兄最先跑來傳信,最是辛苦,又是師兄一句話,多得了三樣。”小師妹也學著師兄們的語氣謙讓,“讓師兄先選!”
“這有什么好謙讓的……”
林覺笑了笑,倒也懶得再推辭。
心中一下陷入沉思。
這幾樣東西看似都是小物件,不過大多都挺有用,何況在這年頭,法器本身也不多見,若能得了一樣,幾乎都是能往下傳的。
以他的眼光來看,若是行走江湖應對危險,那大劍、迷魂鈴和定身杖都是個寶貝。
然而大劍太大,他根本用不順手,自己又隨身帶有劍丸,也學會了罡氣這類法術,只是無法將之修成劍氣罷了。
選擇這大劍沒什么必要。
鈴鐺倒是小巧輕便,可是自家扶搖自打在石門山下除了那只山羊妖怪后,已經學會了妖怪常用的吐氣之法中的黃氣,也可迷人心神。
也與之重復了。
定身杖最好用,最玄妙。
可是細細一想,怕是不擅斗法的五師兄或七師兄更適合它,而此時自己的古書中怕已經有了這門法術。
火霧竹筒也是如此。
那瓷瓶就更沒必要了,自己雖然有儲存寶物的需求,可螺鈿盒子比這瓷瓶空間大多了。
左思右想,林覺選了燈盞。
這盞燈可以為自己值夜。
雖說扶搖晚上也很警覺,可它終究是要睡覺的,而且倘若哪天它也累了,就好比送信回來的那一晚,有這燈盞,便可讓他們都睡個好覺。
加上誰也不是全無疏忽的,有了這一燈盞,便能與它互補,行走天下,露宿荒野也好,借住別處也罷,更加安心。
哪天想要趁夜讀書寫信,便也不用別的燈了。
“我選這個。”
林覺對他們說道。
“我選鈴鐺。”
小師妹則選了那黃銅鈴鐺,這個鈴鐺和她在黟縣買來掛在驢兒脖頸上的鈴鐺差不多大。
接著是二師兄,不是他想搶先,是他知曉那瓷瓶只有自己想要,只對自己有用,便先將之拿了。
五師兄選了定身杖。
七師兄選了火霧筒。
這兩樣都挺適合他們的。
三師兄只得拿了大劍。
剩下一件火浣衣,說是送給四師兄,不過想來他也派不上什么用場。
分寶便算完了。
幾人在這翠微縣中停留的時間不短,主要是五師兄還在不斷改良藥方,蛇疫也并未馬上祛除,于是他們便都留在此地。
是給五師兄保險,也是多陪陪他。
從春夏交際,到夏末時分。
翠微縣中所有百姓都已知曉,此地有群道人,其中有個神醫,宛如醫仙下界,僅用幾天,就拿出了藥方,治住了此地瘟疫。
守城神靈、疫鬼、道人、吐蛇的病,本就有著玄幻色彩隨著事情越傳越廣,百姓多多少少又有修飾,傳開之后,聽在耳中,也和那些林覺在舒村時聽村老講述的古之神仙故事沒有多少分別了。
當地縣官真打算在城中為五師兄修個道觀,地址都選好了,請他在城中清修。
百姓也無論如何都想將他留下。
五師兄拒絕不了,不過也沒答應。
他在山上主修醫術,下山之后,本就是要四處行醫的,哪怕到了流云縣的廟宇后,也只是有了個據點,他大多時候還是不會待在廟宇中,而是會帶著他的醫箱四處行走,為百姓行醫治病,去尋訪疑難雜癥,走入大疫之處。
如今便有了兩個據點而已。
可能以后還會有更多。
修道這件事啊,本領本就多種多樣,本不是斗法才使人尊重的,像是五師兄在此地積攢的名聲、功德,也許很多道人成了仙也不見得趕得上。
只是隨著瘟疫漸消,幾人也又要分別了。
拮據許久的道人們總算闊氣了一把,在城中找了一間酒樓,點了幾個當地的好菜,熘魚焙面,青魚頭尾,牡丹燕菜,裝了滿滿一桌,又要了一壺當地產的好酒,算是慰勞一下這段時間的自己。
“翠微與流云接壤,兩地都鬧了瘟疫,此時瘟疫雖停,可百姓說不定留了什么后遺癥,我得四下走去看看,師兄師弟們就不必送我去流云縣了。”
“可以,可以,反正和你在這待了這么久,也差不多夠了。”
三師兄給眾人皆倒了一杯酒,隨即感嘆的說:“剛來這里就遇到這等事情,老五以后在此地倒是扎根扎得穩了,只是也有得辛勞。”
“師兄四處行醫,可要受不少苦。”林覺也感嘆著道。
“也不能這樣說,就像這酒,有人覺得酒苦,有人覺得酒甜。”五師兄說道,“我幼時家鄉也曾鬧病,父母皆死于瘟疫,我也大病一場,家中叔伯耗盡家財也沒能治了,最終便是一位云游四海的赤腳醫生將我治好。那事過后,村里人都說那是神仙。”
五師兄說著時,眼露笑意,又有幾分憧憬:“我修醫術,走的就是這條路。”
“莫說別的,且盡手中杯!”
“哈哈……”
幾個道人舉杯飲酒。
不知不覺,桌上飯菜將盡,這沒什么力氣的米酒也飲了兩壇子。
三師兄站起身來,干脆利落:
“伙計,結賬。”
酒樓的伙計立馬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幾乎不敢直視他們:
“幾位真人都是神仙,自古以來,只有人給神仙上供,哪有人能收神仙的錢?何況神仙對我們翠微百姓有大恩大德!”
“我們哪是神仙?不給錢怎么行?”
“不可不可!真人們吃得好吃就行了,若是歡喜,天天來吃也行!是我們的福分!說不定還能讓咱家酒樓生意更好些嘞!”伙計慌亂,“可倘若是收了真人的錢,小的被唾棄不說,恐會被街坊們打死。”
“你不說不就行了?”
“不可不可!”
伙計睜大眼睛,連連擺手后退。
剩下幾個道人互相對視,都覺好笑。
自己居然也有在某地吃飯可以不用給錢的一天。
“要是……”
伙計悄悄瞄著他們,這才開口說道:“要是真人們過意不去,便像說書先生說的書中人那樣,給小店隨便寫幾個字吧?掌柜知曉了,也定開心。”
幾個道人又互相對視。
其實他們中間沒有幾個字寫得好的,倒是四師兄的字寫得不錯,在山上也喜歡擺玩文房四寶,可是四師兄卻不在這里。
師兄弟們互相合計,推搡數次,最終由林覺口述,五師兄提筆,寫了幾個字。
寫的一幅楹聯:
克己最嚴須從難處去克;
為善必果勿以小而不為。
也算提醒此地的人。
酒足飯飽,紅光滿面,一行人出了酒樓,準備回客棧收拾行囊。
“哎呀舒服,一身輕松。”三師兄伸著懶腰道,“事到如今,唯有一事未做了。”
“何事?”
“那翠微城隍如何了?”
“真君沒有除他,不過五師弟給當地百姓說了那翠微城隍的所作所為,百姓憤怒,正欲拆他的像,從別地請別的神像來。”二師兄答道。
“那就是還在了!”
“他死期已定,何必急于一時?”
“那怎能一樣?”三師兄卻是搖頭,對林覺說,“咱倆去會會這庸官昏神!”
“我也去!”
小師妹也提著長劍,臉紅紅的。
三人便向城隍廟而去。
金色茉莉花向您發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