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咣!
一陣清風助關門。
狐貍被驚到了,抬起頭來,看一眼房門,又看一眼林覺,這才又趴下去。
林覺則是取出古書。
“嘩……”
翻到最新一頁。
果然有一門:
傳音術,留聲傳聲之法。
初學者施展術法,對術言語,用手抓住,可丟向遠方。再學可隨意言語,聲音自然傳至遠處。高深者隨意言語,縱使遠處萬人,只一人可聽。
“似乎是造詣越深,可以傳的距離更遠,同時控制越發精細?”
林覺思索著說。
“嘩……”
射工術,射影之法,以影擊人。
上古有怪類,名曰蜮,常在水里含沙射人,中者生瘡而死。即使只被射中人影,亦會生病。后有人鉆研出“射工術”,能以影擊人。
造詣淺薄,擊中人影,力道十不存一,利器化為鈍擊;造詣高深,力道最多能存數成,蓋因人影本來虛幻,若有切刺,仍化為鈍擊。因而修習射工術以暗算人者,多用鈍器。
“含沙射影么?”
原來當時那只蜥蜴用的是這個法術。
卻不知是自行領悟的,還是從哪里學來的。
當時它用舌頭為刺,擊穿了地面,不過打在林覺肩膀上只是覺得被一截圓鈍的鋼柱戳中,不知是因為這門法術本就會將切刺化為鈍擊,還是因為那只妖怪造詣不高,又或者兩者都有。
這倒是一個出其不意的好法門,又很適合和“咒御”搭配使用。
只要抓住機會,把握好時機,出其不意,就算造詣不高,力道不大,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搭配火行靈法,若是晚上,找到角度,還能控制影子的方位。
出門一趟,收獲還真豐盛。
林覺學到現在,又有感悟——
術是道的運用和延伸,這些法術之所以能有這么多奇妙玄幻的效用、能夠施放并生效,顯然是因為它們符合這個世界的規則,是道的延展。因此每一門法術背后都有著一條大道。
師兄們常說,技藝可通神,這里的“神”,指的其實是天和道。
術法也可以通天通道。
借術而悟道、推門而見道,自然也是可能的。
忽見屋中有些異樣。
林覺放下古書,往前看去。
自己養的狐貍大概是習慣了自己常常捧著書看,對此毫無反應,此時的它只是簡簡單單平平無奇的在墻上行走。
仿佛它也在練習剛學會的法術。
就像寺院中那只妖怪一樣。
只是它并不像那只妖怪那般可怕——
一是因為它并沒有化作人形,二是因為它并沒有像那只妖怪那樣趴著走,而是保持著狐貍的身形姿態,和在平地上走路一樣,卻是飛檐走壁。
林覺不禁陷入了沉思。
不知它是從哪來的這門本領,若從那妖怪那里來,不知何時學會的。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狐貍站在墻上盯著他看。
“下來。”
“嗚”
狐貍頓時一跳,身體好似沒有重量,似飄似飛的落到他的面前,眼神清澈懵懂,與他歪頭對視。
林覺伸手輕撫著它。
“還好你只挖洞和捉耗子,要是你會拆家,可是連房頂也留不下來了。”
狐貍趴著不動,也不出聲。
林覺擼了會兒狐貍,便推門而出。
徑直來到灶屋。
師兄用了一個多月的灶屋,倒是也沒有弄得很亂,不過很多東西的擺設都不再是林覺的習慣,他很耐心,將之一一擺回原位,這才查看起來。
面粉是一點沒動,米快要見底了,看來這些道士確實不會做面食。酸菜鹽菜吃了將近一整壇,咸肉吃得只剩一塊,看來他們確實有聽他的,不過比三師兄想的要好一點,起碼他們知道節省著吃。
這會兒沒有春筍,冬筍又還沒出來,不過干筍也是差不多的。
小師妹早已經到了灶屋中了,就坐在灶前,抬著頭揚著下巴,眼巴巴的把他盯著。
林覺先讓她燒了溫水,加一點鹽,把咸肉與干筍拿去泡一泡。
去年自己做的咸肉,挑的是黟山最冷的時候做的,做咸肉有講究,溫度越低、風越大,鹽就可以用得越少,做出來沒那么咸,而且更好吃,黟山無疑是一個做咸肉的好地方。
因此簡單泡一泡就可以。
隨即自己開始揉面,揉好又扯成均勻的面塊。
“嗤!”
咸肉照例先煎一煎,在熱油中激發出香味,加上干筍燉煮出湯,熱氣和肉香味便充盈著整間灶屋了。
透過熱氣,林覺和小師妹對視。
“來吧,扯面吧。”
“哦!”
小師妹答應得無比果斷,又往灶里塞了幾節木枝,噌一下就站了起來,迫不及待的洗了手,便快步的走過來。
林覺此前已經把面分好了,也扯成了巴掌大小的扁塊,此時便是把它扯得更寬、更大、更薄再下鍋。
兩人一同忙活。
沒扯幾下,身邊就又多了幾人。
一群人一起扯。
面塊紛紛下鍋,煮進湯汁。
如今都不需要用大盆先盛好、再到外面去分了,每個人自覺用自己的碗裝上滿滿一碗,再自己端到外面去吃,吃了不夠再去鍋里盛就是。
林覺端了兩個碗,一手一個,到了外面古松之下,便將其中一個放在板凳邊緣,自己坐在旁邊。
師父和眾多師兄弟也紛紛坐下,捧著一個斗碗,一時松下滿是熱氣和吸溜呼嚕聲。
大概是今年春天的時候吧,五師兄便給每人都做了一個大斗碗,不知何時,原先的小碗用得是越來越少了,只有做精細的菜時才會有小碗吃。
不知不覺都已經深秋了。
頭頂時有松針落下,可是哪怕落到碗里,也無人去在意。
就是林覺和狐貍,也只是抬頭看一眼,將松針隨便扔掉,就繼續吃。
不消片刻,一群道人便將碗中吃得干干凈凈,硬是一點湯都沒剩下,除了小師妹去繼續添飯,別的道人都吃飽了。
“嗝”
“好久沒吃過這么舒服的飯了!”
“太舒服了!”
“還得是師弟啊……”
“跟你講,你們走了半個月,七師弟自恃有點廚藝,忍不住也煮了一鍋鋪蓋面。”六師兄說道,“你猜怎么了?”
“一鍋糊糊?”
“對鳥”
幾人又聊著扶搖的毛是何時變色的,討論著這算白還是灰白,又聊到幾人借宿寺院遇到的事,在幾個師兄起哄下,終于又清了桌上的碗,又取來了沙盤放在桌面上,鐵筆則用細繩吊在松枝上。
不過扶乩的卻不是六師兄。
而是師父,云鶴道人。
“為師交好的乩仙正是老六那位乩仙的師長,他們見識廣博的程度、推測占卜的本領相差不多,不過為師這位老友應該會更敢說一些。”
云鶴道人一邊說著,一邊將落下來的松針全部揮走,隨即嘆一口氣:
“說來貧道也好久沒請過這位老友了。”
“啪!”
云鶴道人點燃線香,雙手合掌。
“老友,請來。”
呼的一下,院中吹過清風。
“老友,好久不見。”
“還有兩三年吧。”
“哈哈哈,自然是有事情要問了。”
云鶴道人對著沙盤和鐵筆說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聽到了什么回應,說到最后停頓了下,他搖頭笑了笑,便直接開問了:
“此前我家徒兒下山除妖,在黟縣中遇到過一些竊銀的妖,后來被九天仙境玉鑒帝君麾下的意離神君蕩除了,可前些日子從鳴啁山回來,又在安林縣遇到一些竊取白銀的妖僧,背后似乎也有妖怪,不知兩件事是否有聯系?如果有的話,乩仙可知是什么原因?”
鐵筆停頓了很久,風一直吹。
許久后,線與筆才動起來:
“老仙開爐在長安,先取江水再取山。幾分煙霞與玉色,半是人間半是丹。”
“啪!”
細繩直接斷了,筆落沙盤。
明顯又有一陣風,呼嘯而去。
“走了?”
眾多道人都看向外面。
雖然不知這位乩仙為何走得如此倉促,卻也知曉多半事關重大,人家既然肯說,定然是念著情誼的,連忙行禮。
隨即才再看這首乩詩。
乩仙若是推測卜算,一來不確定自己的推測卜算是否正確,二來也怕說得詳盡招來禍端,因此大多以詩畫的方式模糊作答。
“這首乩詩說的是古代一位已經隕落的古仙煉丹的典故。據說當時那位古仙在京城煉丹,既是為了煉丹成仙,也是為給人間帶來太平。”
云鶴道人看著乩詩,解釋著道:
“傳聞那位古仙煉丹之時,取了天地日月的精華,又取了江山與龍脈的靈韻,耗時整整二十年,終于煉成丹。成丹之時,除了煙霞紫氣,還能在氤氳之中看到萬里江山,天下人間,而他服下丹藥,立成人間仙,蕩滌妖魔,也開辟了一段太平歲月。”
眾人聽了,自然都知道,這只是引用,至于具體的答案,還在詩中。
“與京城有關?”
“還是與天下有關?”
“難道是有人知道天下將亂,所以用這些妖怪收集銀錢,用來做軍餉開支,打天下用?”大師兄沉穩的開口說。
“那‘半是人間半是丹’又是什么意思呢?難道是用這些白銀來煉丹?”三師兄問道。
隨即眾人都看向二師兄。
“金銀鉛玉,丹砂水銀,確實都是常用來煉丹的原料,可再是好的丹藥也用不到這么多白銀吧?除非他要煉很多用到白銀的丹。我倒是聽說過別地有煉丹方士以煉丹為由騙取白銀,不過也只是騙錢罷了。”
主修煉丹的二師兄說著,忽然又是一頓,眉頭一皺:“除了煉很多需要用到白銀的丹,倒是還有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你們可曾聽過丹道三鬼?吞金、食銀、嚼玉。”
“這是什么?”
“這是上古丹道鼎盛之時,煉丹的大能造就的妖物:三者并不一樣,也不出自同一位大能之手,但是因為金銀玉并列,故常被放在一起說。”
二師兄給他們解釋道:
“吞金鬼吞食黃金,每吞十兩,吐出駐顏丹,食之青春永駐,到死也不白頭;
“食銀鬼吞食白銀,每吞十兩,吐出靈元丹,可增長道行修行;
“嚼玉鬼吞食寶玉,每吞一斗,吐出自在丹,食之乘風而行,仿佛神仙,天地自在遨游!”
“真的假的?”
“大概是真的吧?小元丹不就要用到白銀嗎?只是傳聞肯定有夸大的成分,要么是功效沒有這么好,要么便是需要一直吃。”二師兄說,“二十年前先帝寵幸貴妃,沉迷女色,無法自拔,就曾派出聚仙府的奇人異士,前往四海,去找過吞金鬼。”
“找到了嗎?”
“這誰知道呢?找到也不會說吧?畢竟帝王雖然執掌天下,可是朝廷已經腐朽,而且修靈法的高人前輩中也有女子,若是不懂煉丹之道,就算道行接近真仙也難逃衰老,也許也會有為之心動的。”
二師兄說著,又停頓了一下:
“不過倒是有些傳聞。”
“什么傳聞?”
“便是當今皇帝繼位之后,同樣沉迷女色,并且霸占了先帝那位貴妃,這一直是本朝的丑聞,文武不齒……那位貴妃應該也四五十歲了吧?”
眾人一聽,頓時若有所思。
看來多半是真的了。
這世間竟有如此奇妙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