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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登基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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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家一別又是三年多,阿母的鬢邊更多了些白發,三弟侯秘已經是即將行冠禮的青年,四弟侯亶十歲、小長安也六歲了。

  蕭妙淽的容貌無甚變化,在他眼中永遠如同初見時的模樣。

  見到侯勝北回家,全家驚喜不已。

  自從陳頊登基的消息昭告天下,眾人不再擔心他的安危,改為盼望他幾時才能歸家。

  這幾個月,蕭妙淽每天黃昏都會去山坡眺望,不想今天果然等到了。

  侯勝北聽得心中感動,悄悄握住了她手,兩人十指交叉相扣,一股暖意流過心頭。

  待他說明想要全家遷去建康的來意后,家中出現了小小分歧。

  蕭妙淽和小長安自然是要跟著他走的。

  侯夫人年已五旬,不太愿意離開家鄉,特別是再去建康這個傷心地。

  侯亶年紀尚小,庶母是侯安都在江南所娶,雖然想回建康,但不敢發言。

  侯秘則是明確說不去。

  “楊伯年紀大了,最近他身體不太好,不宜再遠行奔波。”

  侯秘解釋道:“他待我如親子一般,傳授騎軍秘術,我要給他養老送終。”

  侯勝北知道阿父過世的這幾年,三弟已和楊白華建立起了深厚感情,隱約間把他當作了父親。

  聽侯秘說得堅決,那也不必勉強,由他再陪老人幾年便是。

  不過談到兩個弟弟今后的前程,阿父走出天南,在朝中身居一般人難以企及的高位。

  難道就此打回原形,以后在這嶺南,繼續作為鄉里豪族傳宗接代?

  侯夫人有些心動,侯秘的態度還是很堅決。

  他冷笑一聲:“當初我恩蔭阿公,任始興內史。阿父死后,朝廷說撤就撤,翻臉比翻書還快。這南朝的官,不當也罷。”

  侯勝北問他,將來作何打算。

  侯秘說等到楊白華走了,就帶著老人的骨灰,匹馬走遍天下,最后去仇池國看看,讓老人能葉落歸根。

  “大哥,你是自己能闖出一片天下的人。我雖然沒你的本事,可也不稀罕南朝的爵位。”

  侯秘看了一眼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還有小亶在,真要是恢復了阿父的名譽,屆時讓小亶來襲爵便是。大哥你當初不也是把桂陽國的世子之位讓給了二哥嗎?”

  庶母聽了面露喜色,侯亶本是庶子,又是四子,上面兩個嫡系的兄長,怎么都輪不到他來承襲爵位。

  如今侯勝北和侯秘都不甚看重名爵,那真是天降的機會。

  侯夫人見了微微不悅,不過想到這是人之常情。對方在侯安都死后守寡多年并不容易,也就沒說什么。

  畢竟恢復侯安都曾經的爵位,還是未來遠遠沒著落的事情。

  侯勝北感慨三弟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為之感到欣慰。

  最后做出決定,侯夫人和小亶及其母、蕭妙淽和小長安往去建康,留下侯秘看守老宅。

  當夜,待小長安睡下,兩人互訴三年離別之情,一解相思之苦不提。

  花費數日準備,一家人整理行裝,再次踏上了北上建康的旅途。

  這條路侯勝北和蕭妙淽走了多遍,留下許多回憶,這次多了小長安,別有一番樂趣。

  小孩子新鮮好奇,一路多了許多笑聲,侯夫人看到孫兒開心,心情開朗不少。

  往返廣州一趟,回到京師已是六月,數月間朝堂又有了些變化。

  尚書左仆射沈欽亡故。

  東境大水,百姓饑饉,尚書右仆射王勱轉仁武將軍、晉陵太守,安撫民眾。

  吏部尚書徐陵繼任尚書右仆射。

  駙馬都尉沈君理丁憂服滿,任太子詹事沒多久,轉吏部尚書。

  陸繕任度支尚書、侍中、太子詹事,行東宮事,領揚州大中正。

  丁憂中的王瑒奪情起復,任侍中,領左驍騎將軍。

  徐陵字孝穆,東海郯人,麒麟才子。(注1)

  東海徐氏以士族起家,并非高門,起家不過縣令。

  晉朝徐寧通朗博涉,任輿縣縣宰,得桓彝贊為“海岱清士”,并謂之“人所應有,而不必有。人所應無,而不必無。”

  其后的徐豐之,有資格參加王羲之、謝安組織的蘭亭詩會,錄詩兩首。

  “俯揮素波,仰掇芳蘭。尚想嘉客,希風永嘆。”

  “清響擬絲竹,班荊對綺疏。零觴飛曲津,歡然朱顏舒。”

  一直到了徐羨之,成為劉宋開國功臣,受遺詔與謝晦、傅亮、檀道濟等輔政,以太后之命廢帝殺王,才算進入了朝廷中樞。

  詩書傳家直到徐陵,成為一代儒宗,如今更是身為宰輔,東海徐氏終于躋身南朝上等大姓。

  吳興沈氏、吳郡陸氏很早就站在了陳頊這邊,如今也是獲得他們應有的回報。

  至于王勱、王瑒的任命,侯勝北覺得陳頊喜歡作弄人的毛病又犯了。

  撫慰受災民眾固然重要,可是讓一朝宰輔轉任太守去做這事,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王瑒這事奪情也就算了,讓他官復左驍騎一職,確定這不是在惡心人?

  瑯琊王氏今后怕是沒好日子過了。

  不去管瑯琊王氏的日子好不好過,侯勝北先得把自家的日子過好。

  既然搬了家眷過來,就不宜繼續寄住在安成王府了。

  早在出發前往廣州之前,侯勝北就開始看房。

  以前侯安都的那棟可容納千人,地段距離宮城不遠的司空府是不用想了。

  侯勝北出于好奇打聽了一下,那房子二百萬錢起步,還有價無市。(注2)

  他下意識地想起了自己八品將軍的俸祿。

  年俸米二百一十六斛,絹三十匹,另菜田二頃半,產二石計,年出米四百五十斛。

  六百六十六斛米,數字倒是挺吉利,米價以五百錢計,折錢三百三十三貫。

  自己的收入已經算是不少,仍然要不吃不喝存六年才買得起舊日豪宅。

  窮困者年入不過數千錢,差距百倍。

  居建康,大不易啊。

  算了,還是租房吧。

  建康的租房大致分兩類,由富人開辦,集貨棧、門面、居住為一體的邸店,以及寺廟出租的房屋。

  侯勝北下意識地排除了后者。

  讓家人住在和尚的房子里,算什么事?

  經營邸店的多為權貴官僚,知道他在找房子,很快便有人推薦了幾處。

  侯勝北挑了一處玄武湖畔的房子,毗鄰幕府山,名為安懷村的地方。

  可能是他下意識中,懷念和北齊的那場大戰,覺得在此處才能安心放懷吧。

  房子不大,十數間而已,收拾得干凈。

  侯夫人、蕭妙淽帶領僮仆忙碌地布置了起來,搬入器物細軟,空置的房屋得人入住,很快有了溫馨感覺。

  這里就是接下來幾年,侯氏一門在建康小小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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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

  陳頊嫡長子陳叔寶,納沈君理之女為太子妃。(注3)

  皇太子納妃禮,天子遣使納采,有司備禮物。

  使者受詔而行。主人迎于大門外,彼此禮畢,會于廳堂。

  之后的問名、納吉,禮儀并如納采。

  納征則要由司徒及尚書令這等高官為使,備禮物而行。

  請期以太常卿、宗正卿為使。

  親迎以太尉為使。

  哎,皇太子結婚真麻煩,把三公九卿都折騰個遍。(注4)

  侯勝北想起那天,沈婺華鼓起勇氣,問自己皇太子的人品如何,自己卻不能回答。

  這姑娘終于要出嫁了啊,希望她能幸福吧。

  話說回來,雖然已經形同老夫老妻,自己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迎娶妙娘呢?

  侯勝北覺得完成心愿的這一天也快了吧。(^_^)

  九月。

  臥虎臺有新的消息送到。

  要不是去年六月,發來了“突厥木桿可汗之女迎至長安,北周天子行迎親之禮。”這么一條情報,侯勝北都要擔心荀法尚在那邊的安危了。

  之后陸陸續續又傳了幾條消息。

  八柱國碩果僅存的最后一人,燕國公于謹去世。

  十二大將軍之一,隨國公楊忠也去世了。

  那個老人,楊堅的父親也走了嗎。侯勝北獲悉這條情報的時候,有些感慨。

  想起和楊忠相處的短暫日子,老人的爽朗和善給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雖說現在彼此已成敵國,侯勝北對北周的那些將帥卻沒有什么惡感和恨意。

  他難以想象,以后楊堅如果和自己在戰場上兵戎相見,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兩國絕交,荀法尚在北面的日子只怕不好過吧。但是鞭長莫及,侯勝北只能把擔憂和惆悵壓到了心底。

  臥虎臺這次傳來的消息很簡潔。

  “周齊之間,擬有大戰!”

  毛喜報上,陳頊當即決斷。

  出兵,討伐歐陽紇!

  若能速平廣州,則可窺兩國之釁而趁之!

  十月。

  動員完成,陳頊下詔:

  車騎將軍章昭達都督眾軍討伐歐陽紇。

  麾下計有:

  衡州刺史錢道戢。

  故吳興太守胡穎之弟,豫章太守胡鑠。

  衡陽內史任忠。

  摧鋒將軍蕭摩訶。

  平虜將軍侯勝北。

  徐儉熟悉廣州形勢,監軍參贊軍機。

  合計三萬人。

  “會不會有些少?”

  這是陳頊登基之后的首戰,他有點沒底氣,曾經私下問了侯勝北。

  侯勝北哭笑不得,這種事情,你不是該去問身為主將的章昭達嗎?

  問我一介偏裨算什么意思。

  陳頊表情嚴肅地表示,卿可不要誤會,朕不是沒信心,就是問問而已。

  他搓著手問道:“此前章昭達討伐閔中陳寶應,可是出動了六萬五千人馬,打了快一年才平定的晉安。這次只要了半數人馬,朕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陛下,毛喜說過,人通常對一件事情信心不足感到焦慮,才會搓手……

  侯勝北想了一下答道:“雖然臣也不知道章車騎的打算,不過照陛下所說,此戰當速戰速決。廣州路途遙遠,大軍行動遲緩,三萬人馬不多不少,兼顧了平叛所需的兵力和行軍速度。”

  陳頊又問:“那卿覺得章昭達打得贏嗎?”

  侯勝北反問:“那陛下為何用章昭達為主將呢?”

  陳頊想撓頭,卻被平天冠擋住了,嘆道:“無人可用啊,去年徐度過世,吳明徹新敗,剩下淳于量和章昭達兩個,你說朕還能用誰?”

  “既然沒得選擇,陛下就放心大膽地用唄。”

  侯勝北安慰道:“何況除了正兵,此戰已經聯系了陽春太守馮仆之母冼氏,她會率百越酋長里應外合,奪其根本。歐陽紇的部下也離心離德,只要一戰敗北,必定眾叛親離、土崩瓦解!”

  陳頊終于堅定信心:“好,希望如卿所言,早日奏凱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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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侯勝北在陳頊面前說得自信滿滿,實則自己心里也沒譜。

  他初次在章昭達麾下,不知這位主帥的脾氣喜好,帶兵風格如何。

  出發前日,升帳議事,只見章昭達五十歲出頭,瞎了一眼,眼眶周圍一圈疤痕,看來是箭矢所傷。

  章昭達注意到侯勝北的視線,彷佛早已習慣,解釋道:“二十年前叛軍之亂,支援臺城時為流矢所傷。有相面者,說我容貌甚善,須小虧損,則當富貴。我喝醉墜馬,鬢角小傷,還以為這樣就行了,沒想到居然是要瞎了一只眼。”(注5)

  對于主帥的這個冷笑話,眾將不知如何接,是恭喜好呢,還是惋惜好呢。

  還好章昭達沒讓大家尷尬太久,板起了臉訓誡道:“跟隨過本帥的都知道,我性格嚴苛,每次奉命出征,必然晝夜倍道。不過有所克捷,也一定會推功諸將。各位勿要誤了軍機,觸犯軍規。”

  章昭達說罷,獨目掃了侯勝北一眼。

  “有些人切莫自恃名將之后,從龍之臣,又得宿將推薦,就行事怠慢了。須知軍法無情!”

  這話指的是誰,不用明說了。

  “侯勝北!”

  “末將在!”

  “令你所部為前軍,建康去始興,凡兩千五百里,限期四十日至。到達之后換防衡州,接應錢道戢斷后之軍!”

  “得令!”

  見侯勝北答得干脆,章昭達頗為滿意,語氣和緩了些:“侯司空我朝名將,此戰你不要墜了乃父威名。”

  侯勝北聽到自己的聲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的。”

  這是侯勝北和家人團聚之后的首次出征,與他單身一人時有所不同,有了許多牽掛。

  出發之前,侯夫人祈求上天保佑兒子逢兇化吉。

  蕭妙淽則是叮囑道:“戰場兇險,多加小心。妾身會祈求佛祖,保佑你平安歸來。”

  侯長安小小年紀,也會學著大人模樣,拱手作揖道:“祝阿父早日凱旋。”

  應該是蕭妙淽教的吧。

  將這些兒女情長埋入心底深處,一旦踏入軍營,侯勝北的面色如鐵。

  他持軍令,點起本部二千人,予以激勵。

  聽聞目的地是始興,出身嶺南的部曲群情振奮,士氣大漲。

  侯勝北協調船艦,盡用輕舟,得船八十余條。

  眾將士登船,從玄武湖的水軍營寨出發,路過安懷村,駛入大江。

  溯江而上,這條水路他隨父征戰,已往來數趟。

  日行六十里,毫不為難。

  無需一個月,船行至豫章,轉入贛水,抵達西昌。

  前方數百里,二十四險灘,礁石密布。

  當初陳霸先起兵,河水暴漲數丈,三百里間巨石皆被淹沒。

  侯勝北不指望自己也能有如此庇佑,下令登岸,改走陸路。

  全軍輕裝卸甲,只帶兵器和六日干糧。

  麥鐵杖挑選二百敏捷軍士為興軍,前出二日路程,逢山開道,遇水搭橋。

  侯勝北親率一幢五百軍士為踵軍,聯絡官府召集民夫,尋找地點搭建營寨,為章昭達大軍前驅。

  千余人在后緊緊跟隨,鞏固沿途兵站。

  三百軍士押送五十輛車,裝載鎧甲軍械,在后百里。

  分配停當,當晚飽食一頓。

  次日平明,各部陸續出發。

  西昌至始興,六百里路程。

  倍道兼行,日行七十里,登陸的第九日午后,達于始興。

  前后所費,不到四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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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對照豫章:今九江市西昌:今泰和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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