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成森，天地清幽，山間升起了幾縷輕煙。
照夜玉獅子在山路間攀爬，靈巧輕快，自從吃下那顆熊心后，這畜生氣力大增，時常如獸吼般嘶鳴，就連體型也長了半圈，顯得異常神駿。
“大人，我們這是去哪？”
睡過一覺后，杜小釵好上些許，臉色依舊蒼白，但還能穩當地騎在馬上，身上裹著件玄色長袍，她看向走在前方的男子，心中生出絲絲暖意。
“山上有位大夫，我們去找他為你治傷。”
“尋常大夫怕是看不好內傷啊。”
“傳聞這位大夫不尋常，擅長為武林中人瞧病，內傷外傷，皆能妙手回春，既然傳出了神醫之名，多少有些本領在身，實在不行，我們回北方，去找藍教主，找平大夫，終歸有辦法可想。”
張玉語氣篤定，很能讓人放心。
杜小釵覺得經脈撕裂的痛苦，也緩解了幾分，低聲道：“多謝大人費心。”
張玉笑道：“可別謝了，你不覺得我是別有用心就好。”
“那時，是屬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畢竟張玉唱頌歌、拍馬屁的功力，在人才輩出的日月神教，都堪稱傲視群雄，不少堂主、長老都暗自叫絕。
據說他還有項特殊才藝，能一字不差、從頭到尾地背誦教主寶訓，就連主持編撰寶典的楊總管都做不到。
上官云曾私下說過，張玉早加入神教十年，坐在成德殿上的，就該是張大總管了。
杜小釵在很長時間里，都覺得他就是個楊蓮亭式的人物。
不待她編些話來解釋，卻聽張玉道。
“到了。”
山腰有方臺地，七八間半舊屋舍，久未修繕，看起來十分不堪，那間仙靈廟外堂也很小，只容得下一張神壇，三位仙女并排而立，身上披著黃布，銅爐中點著三根清香，已經燃至小半。
“藥童，到底何時輪到我們啊？”
“肚子痛了三天，甘大夫再不給看，我就死在你們仙靈廟。”
“那位岳先生，明明是后來的，怎么先進去了，不公平，不公平！”
三十來名江湖人士，守在仙靈廟前，或獨自而來，或同門親友陪同而來，因為等待時間過長，都心生不滿，見有人挑了頭，便對出來倒藥渣的童子叫嚷起來。
“自從交遞名貼進去，也不分先來后到，甘大夫隨心所欲，樂意誰就叫誰進去，就不怕耽誤急病患者嗎？真是太過分了！”
“你們統統住嘴！”
那藥童十四五歲，生得唇紅齒白，有些包子臉，生起氣來，腮幫子鼓鼓的，她端著藥罐子，才走出仙靈廟，就被一群兇神惡煞的江湖人士攔住了。
“你們還要點臉嗎？”
“我家先生菩薩心腸，來瞧病的，不收診金，還自貼藥錢。”
“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那些人被罵得閉了嘴，萬事都有一個理字，甘大夫確實是免費施藥，他樂意先給誰看，別人還真管不著，只能央求藥童，將自己的名貼放在上面，好讓甘先生早點叫到自己。
“小先生。”
藥童蹲在苗圃間倒藥渣，似乎要將藥渣埋進土里，當成肥料，正在填土，聽身后有人像在喊自己，回頭看去，見是個相貌俊美的男子，攙扶著一名女子，走了過來。
“你們也是來瞧病的吧？是這位姐姐病了？”
“正是，我們想拜會甘大夫。”
“要見我家先生，按規矩填寫名帖、病情，我送進去，你們等就行了，事先說好，要等多久，這可說不準，你們若實在等不及，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我明白，還請小先生，借筆墨一用。”
張玉寫了名帖，他考慮日月神教的名號，在江湖上過于響亮，便自稱出身平陽清風寨，又寫明了杜小釵傷情，最后將名貼交給藥童，兩人站在苗圃旁等候。
“大人，有些古怪啊。”
“怎么了？”
“這位甘神醫不收診金，倒貼藥費，像是個超然世外的隱士。”
“對啊。”
她低聲道：“可是方才，他讓大人填寫名貼，上面要求寫明出身門派，又像是要看人下菜碟一樣，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杜小釵父兄叔伯，便是因為輕信巴蜀正教高手，全族葬身火海，因此她從不輕易信于人，之前便對張玉多番懷疑，直至見他舍命去救曲師、非煙小姐，才徹底改觀。
“小釵，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張玉倒沒覺得如何，江湖上性格古怪的，不知凡幾，尤其這樣有本領的，甘大夫的規矩再古怪，還能勝過殺人名醫平一指嗎？
“這很好解釋，他不求財，卻可以別有所求啊，借自己的醫術，結交有本領的江湖人士，或者讓對方為自己除掉仇家，或者想要武功秘籍，或者……”
張玉正說著話，忽然見兩個熟人，從仙靈廟里出來。
“岳不群，寧中則，他們也在這里。”
夫婦兩人拎著劍，背著包裹，跨過門檻，看上去輕裝簡從，并無弟子跟隨。
張玉皺眉道：“岳不群的傷，這就好了？”
自己用出‘黃蟒’一劍，相當于后天大圓滿高手的全力一擊，雖說不至于當場要他性命，但所受內傷，至少不會比杜小釵輕。
“這位甘大夫，還真是神醫啊！”
岳不群紅光滿面，神采奕奕，氣色比未受傷之前，還要好三分。
只是當他看向張玉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岳先生，你也來找甘大夫求藥啊？”
“與你何干？”
張玉主動上前，攔在兩人身前，笑著問道：“傷好點了嗎？”
岳不群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按住劍柄，冷笑一聲：“你以為自己那一劍多厲害嗎？不過就是傷了岳某小拇指而已，都未見血，你看我有受傷的跡象嗎？”
“如此說來，岳先生你的皮……可真夠厚的。”
岳不群氣得臉上紫氣浮現，若非忌憚對方實力，恨不得立刻拔劍取張玉首級，方解心頭之恨，只是看起來，對方受的內傷也已經痊愈了，只好暫且作罷。
“甘先生門外，岳某且不與你計較了。”
張玉輕輕搖頭，看向寧中則，見她神態淡雅，端莊美貌，沉穩中透著俠義，溫柔中帶著英氣，心中暗道，幸好岳靈珊更像她娘一點。
“寧女俠，岳先生的虛偽嘴臉，想必就只有你能受得了了。”
寧中則冷聲道：“張副堂主，正邪善惡，自有武林公論，你今日是來尋醫瞧病的，何必還逞口舌之快？你自恃武功高強，若要戰，我夫妻兩人，如同一體，與你奉陪到底，如果不戰，還請你讓開一條路來！”
“看在寧女俠、岳女俠的面子上，今日我放過你了。”
張玉笑著讓開道路，讓兩人下山，寧中則說得沒錯，自己是來求藥的，確實不好在別人門口動手，來日方長，總有機會除掉岳不群這條毒蛇的。
兩人匆匆下了山，隱隱聽得岳不群問道。
“師妹，他說看在岳女俠的面上，這是何意思啊？”
寧中則心知肚明，卻不好直言，依師兄的脾氣，知道原委，珊兒必定會受到重懲，倒時候鬧得不可開交，只怕連自己也攔不住。
所謂會當媳婦兩頭瞞，她斟酌著道：“這魔教賊子，一貫愛逞口舌之快，大概在說…說師兄，你是女人吧。”
“可惡！張玉辱我太甚，岳某必殺此賊！”
君子劍的怒吼，回蕩在山間，久久不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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